#高铁2小时直达旅游圈#
一锅人间烟火气 三两邻里暖意心 千般世相人情味
1969年。鲁西南。夏末。
蝉鸣锯着燥热的空气。
王组长鞋面上的黄土还没干透。村口杨树挂着褪色的红布条——飘得人心发慌。三个穿中山装的身影。把整个村子煮进了忐忑的沸水里。
派饭。
同吃同住同劳动。
铿锵的口号落地成了难题。王组长挥手拒绝干净厢房:“照着贫下中农的样!”全村女人们攥着围裙边。指甲掐进布料褶缝里。
鸡蛋必须炒。
烙饼得用新磨的面。
葱多割一绺。油多淋半勺。
家家户户在体面与朴素之间走钢丝。钢丝下是万丈深渊。谁不怕被扣顶“资产阶级”的帽子?
轮到刘宝林家。
桌子抹了三遍。指甲缝里的黑泥还在坚守阵地。
热面条腾起白雾。鸡飞狗跳。
筷子在黑毛巾上狠狠蹭过。女人舔了舔香油壶嘴——那滴油到底没浪费。小黄的脸比灶膛还红。小蒋的筷子在碗里打转。出了门才敢嘀咕:“这饭...”
“吃不下就饿着!”王组长截断话音。眼神像淬火的镰刀:“饿透了。观音土都是香的。”
真相。在张老铁家浮出水面。
五个男娃像五只饿瘪的麻雀。女人带着孩子躲进里屋。四岁的老五扒着门框。眼珠子粘在桌面的丝瓜炒蛋上。油星子亮得扎眼。
鸡蛋在粗陶碗里金黄得刺目。
旁边竹筐堆着灰绿色的野菜窝窝。掺着马齿苋。红薯秧。苦味能从视觉钻进喉咙。王组长抓起一个窝窝。嚼得腮帮发酸。五个孩子扑向白面汤的瞬间。女人用袖口按住眼眶。男人把头埋进膝盖。
饭桌沉默如冢。
那只磨破角的公文包重重落在土炕上。
“不派饭了。”王组长拍板的声音砸穿屋顶瓦片:“支口大锅。开伙!”村东头晒场支起三口黑铁锅。第一锅炖菜飘香时。全村都听见心里石头落地的闷响。
黄世仁和蒋介石的绰号?没人叫了。
小黄蹲灶膛添柴。火光柔软了脸庞。小蒋挥着铁勺。搅动翻滚的冬瓜豆角。女人送来晒干的茄子条。老人颤巍巍掏出珍藏的虾皮。油星子终于堂而皇之漂在汤面上。
一勺稠的!给张家老五盛满碗!
大锅菜能有什么讲究?
不过是把日子的苦涩熬成集体的暖。锅沿蒸腾的水汽里。小蒋突然嘟囔:“组长...这野菜窝窝。咋比上回软乎?”王组长把窝窝掰开泡进菜汤。汤汁渗透粗砺的纤维。“野菜没变。”他喉结滚动:“不用看人脸色吃饭。糠团子也甜。”
秋后。王组长扛来三袋化肥。
麦浪翻滚时节。全村蹲在地头捧碗吃油泼面。面条裹着浓稠的酱汁滑进喉咙。张家媳妇把荷包蛋埋进王组长碗底。他筷子一顿。拨给了腿边啃蒜头的孩子。
干部该不该吃得好?老百姓该不该装体面?
那年的油星子漂在记忆河面。
张家最小的娃如今当了支书。村里流水席的压轴菜永远是杂粮窝窝配大锅炖菜。“香得很!”他端起粗瓷碗:“饿出来的香。穷出来的香——装不出来的香!”
1969年的夏天走了。麦子黄了又青。
王组长鞋底的泥早化进鲁西南的土地。
唯有大铁锅还在咕嘟。
炖着未说破的体谅。熬着咽下肚的委屈。一把盐。几滴油。煮透了中国乡村最隐秘的基因密码:食物里的尊卑。饭碗里的乾坤。
锅铲刮过锅底。
铿——
你听。那是历史在回音壁上溅起的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