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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她不争不抢,只想安稳度日,怎料高冷的永嘉帝却主动贴上来

点击次数:193 意昂体育介绍 发布日期:2025-10-09 13:38:11
永嘉元年的皇城,七月暑气已渐渐褪去。一场缠绵的秋雨刚歇,过了正午,整座宫城都浸在一片清润爽利里。殿宇上高高挑起的廊檐翘角,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一颗接一颗往下坠,映着头顶明朗的日头,亮晶晶的,倒有几分鲜活气。可廊檐下的宫殿深处,却静得能听见针落

永嘉元年的皇城,七月暑气已渐渐褪去。一场缠绵的秋雨刚歇,过了正午,整座宫城都浸在一片清润爽利里。殿宇上高高挑起的廊檐翘角,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一颗接一颗往下坠,映着头顶明朗的日头,亮晶晶的,倒有几分鲜活气。可廊檐下的宫殿深处,却静得能听见针落,透着股说不出的安宁 —— 或是说,沉寂。

徐琼枝哪里睡得着?目光黏在那下坠的水珠上,数到第几滴早已记不清,只能一遍又一遍从头数起。按理说这正是午憩的时辰,可她浑身紧绷,半点睡意都无。在这床榻上躺了快一个月,骨头都快躺得发僵,浑身更是像捂在锦被里发了霉,又闷又沉。

可这场病本就是她装的,做戏总得做全套。哪怕身子都快僵成木板,也不敢随意踏出房门半步。虽说舒月轩是她的住处,可她如今位份不过正四品美人,还得与人合住一宫。这戏若是有半分破绽,立刻就会被人抓了把柄 —— 而那个巴不得她出丑、好拉她下马的人,此刻就在隔壁殿里住着呢。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绝不能再重蹈覆辙!好在天可怜见,让她在这个最敏感的时节里重生了 —— 恰好回到永嘉帝祁铎刚登基六个月,她上一世差点被送出宫的那几天。

说起来也算是件趣事,她这一死一生,再睁眼依旧是宫里的徐美人。可别瞧着 “美人” 二字不起眼,虽说没得到过陛下的宠爱,可这正四品的位份,在后宫里也不算低了。她能有这份体面,全因她是跟着永嘉帝从潜邸一路过来的老人,沾了潜邸旧人的光,才得了这份晋封的恩惠。

陛下登基大典那日,也算皇恩浩荡,凡从潜邸过来的妃嫔,都得了晋位的恩旨。她便是借着这份恩旨,才从原先的位份升上来的。若是没有这份优待,眼下刚通过选秀进宫的秀女们,还得从最低等的采女、御女一步一步往上熬呢。当然也有例外的,可即便是例外,位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个才人。就像她那位名义上的姐姐徐雨烟,刚进宫就被封为才人,那风光劲儿,下巴抬得比村边河沟里的大白鹅还要高。

徐家的女儿能在宫里如此顺遂,说到底还是沾了母家的势力。徐家本就是京中名门,徐雨烟的父亲 —— 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徐伯远,现任大理寺少卿,正是新帝登基后格外重用的臣子,算是殿前红人。也正因如此,她们这对 “姐妹” 才能一同沾了徐家的光,在宫里有个不错的起点。

可一提起这个 “姐姐”,还有这个所谓的 “母家”,徐琼枝就忍不住心头火起,猛地踢开盖在身上的锦被,翻了个身。她上辈子之所以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全是拜徐家所赐,托了徐雨烟那个女人的 “福”!

其实徐琼枝虽也姓徐,却跟徐雨烟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更不是徐伯远的亲生女儿。她当初会顶着徐家二小姐的名头,被送进从前的九王府,全因那时先帝还在位,而当时的太子,并非如今的永嘉帝祁铎。那时候的祁铎,在众多皇子里毫不起眼,在先帝跟前更是连号都排不上。徐伯远是个老奸巨猾的人,自然舍不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选秀 —— 毕竟先帝那时已是日薄西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想让他再添龙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即便真有哪个秀女怀了孕,前头还有那么多皇子公主,一个没根基的孩子,又能熬过谁去?

万一先帝哪天忽然驾鹤西游,送进去的徐家女儿,要么被迫殉葬,要么年纪轻轻就守活寡,要么被送去皇陵守一辈子,要么就得削发为尼,青灯古佛过一生 —— 哪条路都不是活路。就算往最好的方向想,那秀女没被先帝看上,被指婚给各家王府或亲贵做妾室,也算是有条活路。可当时的太子早已娶了正妃,若是把徐雨烟送给其他王爷做正妃或侧妃,徐伯远这个老狐狸又觉得委屈了女儿 —— 他心里打的主意,是要给女儿找最好的归宿,让她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在时局没定下来之前,他可舍不得把徐雨烟这枚徐家最金贵的棋子抛出去。

于是徐伯远就动了歪心思,想在徐家宗族里找个旁支的姑娘做替身,对外只说这姑娘是从小养在老家的二小姐,这样一来,也算是徐家的贵女,不至于辱没了身份。徐家的祖上在扬州,徐琼枝本就不是徐伯远那一脉的嫡亲,只是个远房旁支。徐伯远在宗族里问了一圈,没有哪家愿意把自家女儿送去伺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皇帝。最后不知道徐伯远用了什么手段,竟说动了徐琼枝的家人,把她从扬州接到了京城。

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徐琼枝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 那时的她真是太糊涂了!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被父亲几句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真以为父亲是真心实意替她着想,事事都为她好。可她哪里知道,家里人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不过是想借着她,攀附上徐伯远这个在京城里做大官的亲戚,好为自家谋好处。上辈子的她,就是这样被亲人当作筹码卖掉了,还傻傻地帮着人家数钱,想想都觉得可笑又可悲。

不过也算老天眷顾,她参加选秀时,没被选进先帝的后宫,反倒被分给了当时最没人敢押宝的九王爷祁铎。若是回到六个月前,谁要是说祁铎将来能登基做皇帝,恐怕连鬼都不会信。可偏偏徐琼枝就这么误打误撞,跟对了人。

可即便跟对了人,徐琼枝入了九王府后的日子也不算顺遂。刚进府没多久,祁铎就被派去西北驻军,远在天边,整整半年多都没回过王府。况且当时宫里给各王府分秀女,本就不是正式的娶妻或纳侧妃,祁铎自然不用特地回来一趟。后来祁铎总算回来了,可那时候先帝已经病入膏肓,宫里诸事繁忙,他身为皇子,一天也没几个时辰能待在王府里。没过多久,先帝就驾崩了。

先帝驾崩后,祁铎忙着处理朝堂诸事,简直日理万机。那段日子,徐琼枝别说侍寝了,就连跟祁铎说上几句话、碰一碰他的手指都做不到。即便后来祁铎登基成了皇帝,前三个月里,也没踏入过后宫半步。所以说这事儿多可笑 —— 她活了两辈子,两次都成了祁铎的女人,如今位份都到了正四品美人,却依旧是个黄花大闺女。可她那位名义上的姐姐徐雨烟,虽说位份只比她低一级,是个才人,却早就已经侍过寝了,如今还跟她一同住在舒月轩里。

祁铎登基以来,在宫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徐琼枝心里其实能理解。毕竟他这个皇帝当得实在不算稳,当初能从众多皇子里脱颖而出,本就是匹没人预料到的黑马。他在朝中本就无根无基,前朝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料理,还有各方势力需要安抚稳定,说他每天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一点都不夸张。皇位都还没坐稳,自然没心思常来后宫。毕竟后宫的事说到底只是皇家的家务事,即便有什么小摩擦,也出不了大乱子,完全可以暂且往后搁置。

按照本朝的祖规,祁铎原本是要为先帝守丧三年的,可太常寺和宗正寺的官员们都不答应,接连在朝堂上启奏,说陛下如今子嗣单薄,依照先帝生前的嘱托,江山社稷为重,皇嗣更是重中之重,不能因守丧耽误了。官员们都把先帝搬出来当挡箭牌了,祁铎还能说什么?若是执意不听劝,对外说是对先帝不孝,对江山百姓来说,更是置社稷安危于不顾,实在不妥。没办法,最后太常寺的人算了一卦,说守丧三个月便足够了。三个月的期限刚到,宫里就立刻着手准备选秀,为的就是扩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徐伯远那个老东西,总算逮着了这个机会。如今他正得陛下信任,而后宫的皇后身子孱弱,形同虚设,他便立刻把徐雨烟送进了宫。徐琼枝抱着锦被,在心里无声地痛骂 —— 这个老东西还真押对了!皇后本就体弱多病,依她上辈子的记忆,确实活不了多久。上辈子她死后,魂魄在宫里飘了很久,亲眼看着徐雨烟一步步熬出头,守得云开见月明,最后真的当上了皇后,徐伯远也如愿成了皇帝的岳父,风光无限。那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气得牙根都痒痒,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不过好在老天有眼,让她重新活了过来,恰好回到了上辈子即将走上绝路的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徐雨烟刚进宫没多久,还没得到陛下的宠爱,就急着找她这个 “妹妹”,变着法地给她洗脑。徐琼枝在扬州生活了快二十年,那里有她的童年和回忆,自然也有牵挂的人 —— 那就是她的青梅竹马,贾哥哥。当年她离开扬州上京时,两人还曾依依惜别,贾哥哥红着眼眶,泪眼婆娑地跟她说,会等她一辈子,等她回来。

上辈子的徐琼枝,还是个心思单纯的闺阁少女,实诚得有些傻气,竟真的信了徐雨烟的话 —— 徐雨烟说会想办法,悄无声息地把她送出宫,送回扬州跟贾哥哥团聚。后来徐雨烟端来一碗汤药,说能帮她调理身子,她没多想就喝了下去,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人已经被送出了宫,扔在了京城外的荒路上。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信任的人,最后全都背叛了她。她刚被送出宫,徐雨烟就立刻向宫里禀报,说她与人私通私奔,还煽动官府在全城范围内搜查,要把她抓回来治罪。徐琼枝像条丧家之犬,一路颠沛流离逃回扬州,可等待她的不是贾哥哥的等候,而是他早已成婚的消息 —— 他娶的,还是她当年在扬州最要好的闺中密友。

徐琼枝心灰意冷,绝望地回了家,可家里的景象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 亲娘已经被爹爹休弃,赶出了家门。原来爹爹早就攀上了徐家这尊大佛,嫌弃娘亲出身低微,又碍着她的事,便在徐伯远的暗中安排下,娶了一个秀才的女儿做续弦,还跟她和娘亲彻底断绝了关系。

直到那时,徐琼枝才彻底看清爹爹的真面目 —— 他哪里有半分像她从前以为的那样爱她?若是真的疼她、念着娘亲,又怎会被徐伯远几句话说动,不顾娘亲的苦苦哀求,执意把她送去选秀?又怎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轻易休弃发妻、另娶他人,还狠心跟自己的亲生女儿断绝关系?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当初她带着娘亲,满心只想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僻静地方,安稳度过后半生,没曾想半途却遇上了拦路的流氓。混乱之中,娘亲为护她周全,硬生生替她挡了那些肮脏的拳脚与刀刃,最后没能撑住,没了性命。

她望着娘亲冰冷的尸体,再看看眼前那群满眼淫邪的男人,只觉得恶心至极 —— 宁死,她也不愿被这群连牲畜都不如的龌龊东西玷污。于是她闭紧双眼,纵身跃下了身旁的山崖。

短暂的一生,到了最后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当初若是留在宫里,或许反倒好了。

至少永嘉帝,本就是先帝诸多皇子里最出挑的一个,生得玉树临风,眉眼间尽是清俊,如今一朝登上帝位,那股子君临天下的威严,更是世间万千男子都比不了的。单是这份气度,就远胜旁人。

许是心中的不甘太过强烈,她死后魂魄竟没散,反倒飘飘悠悠回了京城,日日跟在徐雨烟身边,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攀附,最后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想到这些,徐琼枝眼角的泪珠终是忍不住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上一世到了最后,她才算彻底想明白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宫里的规矩,从来由帝王定。

她当初何必执着于回扬州找贾哥哥?又何必轻信徐雨烟?那个把她送进宫、压根没有半分姐妹情谊,反倒处处把她视作眼中钉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在这深宫里生存,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才是最根本的依靠。上一世徐家欠她的、徐雨烟欠她的,这一世,她要一点点都拿回来!

可眼下看来,这条路并不好走。

头一桩难题,便是她住的这舒月轩。虽说地处皇城之内,却是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活像被整个皇宫遗忘的角落。她自己也说不清是走了什么霉运,竟被分到这么个堪比 “皇城边陲” 的地界。

明明皇帝的妃嫔并不算多,怎么就偏偏腾不出一处好住处给她?当初宫里人只说,多处宫殿要翻新修缮,暂时腾不出空位,只能委屈她先住在这里。可如今那些宫殿早该修好了,却压根没人提给她挪住处的事。

她这样一个与皇帝祁铎几乎没打过照面、在他心里连半点印象都没有的妃嫔,住在这里,和被打入冷宫,其实也没什么两样。见不到皇帝的面,便难在他心里留下位置;夜里翻牌子的银盘就那么大,能放进去的绿头牌本就没几个,如今又新进了不少秀女 —— 皇帝能想起让她侍寝,才真是怪事。

第二桩难办的,是她竟和徐雨烟住在一起。徐雨烟也在这舒月轩里,还总爱没事找事,隔三差五就来她这儿挑些毛病,明里暗里地挤兑。

一个月前,徐雨烟还想来劝她主动出宫,可重生归来的徐琼枝哪里肯依?当即就装起病来,闭门不出。那时候徐雨烟刚得宠,最怕染上病气耽误承宠,果然不敢再踏足她的院子。

也正因这一病,这一个多月里,宫里的朝会、宴席她一次都没去,如今竟快忘了皇帝祁铎具体长什么模样了。

其三,徐琼枝其实心里清楚,自己为何会被分到这偏僻地方,也明白徐雨烟为何这般恨她 —— 皆因她这副皮囊,实在太过出挑。

上一世她对此不以为然,直到回了扬州,被爹爹和贾哥哥伤透了心,才彻底看清真相。爹爹打小就存着把她 “卖” 个好价钱的心思,才肯在她身上下血本:吃的是精细米粮,穿的是绫罗绸缎,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头上戴的珠翠,全是上等货。从小到大,银子跟流水似的往外淌,这般娇养,模样能差得了吗?

更何况,爹爹和娘亲本就是郎才女貌,娘亲貌美、爹爹俊朗,她生得好,本就是先天的优势。也正因这副容貌,当初徐伯远找人画宗族里姑娘的小像时,才会一眼相中她,把她送进了宫。

除了爹爹,还有贾哥哥。上一世她执意回扬州,满心以为能和贾哥哥续前缘,可贾哥哥却厌烦了她的纠缠,索性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他打从一开始,想娶的就只有她的闺中密友。毕竟那姑娘的父亲是当朝官员,有实权傍身,而她的爹爹,不过是个有钱无势的富商罢了。

贾哥哥还说,从前他倒也想过娶她,却从没想过让她做正妻,顶多…… 也就是个姨娘的名分。

那一刻,徐琼枝才算彻底心如死灰。她从前心心念念的深情,死死倚重的感情,原来全都是假的,全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想到这里,徐琼枝缓缓坐起身,那双如玉般纤细的手轻轻撩开床帐,朝着外间轻轻唤了一声:“青青。”

贴身侍女青青闻言,立马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撩着袖子,脸上带着几分雀跃的笑意:“美人,这是要起身了?”

徐琼枝轻轻颔首,目光落在手腕上那只鎏金镯子上 —— 这是当初她进京时,贾哥哥亲手赠与她的,曾被她视若珍宝。她抬手将镯子从腕间褪下,指尖顿了顿,而后径直扔进了床边高几上的熏香炉里。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又问道:“门窗都尽数打开了吗?沐浴的水烧好了吗?”

青青笑得更欢了,连忙点头:“都好了都好了!” 主子愿意起身,她比谁都高兴,又补充道,“子衿在外面盯着呢,您放心!”

门窗打开,就意味着 “病着” 的美人终于好了,这院子里的气氛,也该松快些了。子衿是徐琼枝打小就跟着的侍女,后来跟着她一起上京入宫;青青则是当初她进王府时,特意买来伺候的,性子活泛。

徐琼枝将腿轻轻伸到床边,声音里带着几分刚起身的慵懒:“那便伺候我更衣吧。躺了这么久,浑身都没力气。”

重生以来,她装病躲灾的戏码已经演完了,也顺利避开了后宫最忙乱、最容易出事的那几个月。如今,也该好好起来谋划了。

有些路,既然知道是错的,就绝不会再走;有些想害她的人,这一世,她也绝不会再让她们如愿。

第 2 章 皇上不急

徐琼枝在青青的搀扶下,在屋里慢慢走动着活动筋骨 —— 躺了这么久,她总觉得四肢都快僵得动不了了,每走一步都带着几分酸软。

一边走,一边听青青叽叽喳喳地说:“美人,您都不知道,今儿个咱院里又走了一个下人呢!”

徐琼枝听了,脸上没半分惊讶。这一个多月里,她这座小院里,前前后后已经走了不少人了。“不怪他们,” 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就是常情。他们若是走了能寻着个合心意的主子,也是他们的福气。”

所谓好聚好散,她心里半点波澜都没有。甚至隐隐觉得,说不定日后这些人想再回来,都摸不着这里的门路了。

正说着,明月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地回话:“美人,浴间的汤水已经备好,请您过去沐浴吧。” 听到青青方才的话,她又抬手轻轻弹了下青青的脑门儿,带着几分嗔怪道:“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些腌臜事儿别跟美人提,净给她添乱。”

青青是徐琼枝身边侍女里年纪最小的,当初在王府跟着她时才十二岁,如今也不过十四,性子跳脱,话也多,但胜在机灵,眼明心亮。被明月姑姑弹了脑门,她也不恼,反倒嘟着嘴辩解:“我就是想跟美人说说,您瞧瞧那些人多势利眼嘛!” 顿了顿,又小声补充,“要是咱美人能振作起来,哪还有他们挑挑拣拣的份儿!”

她人虽小,眼光却准。自打进宫以来,她见过的妃嫔、宫女不少,却没一个能比得上自家美人的容貌。只是自家美人的性子,偏偏不像外貌那般爱拔尖,反倒有些随遇而安。

徐琼枝朝着明月姑姑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无妨,我每日拘在这屋里,也没什么事做,多听听这些话,磨磨耳朵也好。”

她没说的是,这一个多月里,她躺在屋里 “养病” 时,听的墙角可比这难听多了。那些话,不知是下人们无意闲聊,还是有人故意说给她听的 —— 总之,没几句好话。

她甚至忍不住阴暗地想:说不定就是徐雨烟让人来这儿嚼舌根,故意让她听见,好让她本就 “病重” 的身子再添心病,最好能病入膏肓,那样才合了徐雨烟的心意。

可惜啊,她压根没病。徐雨烟上一世用过的伎俩,这一世,行不通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浴间门口。青青朝着明月姑姑得意地挑了挑眉,像是在说 “你看,美人都不怪我”,明月姑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帮徐琼枝宽衣,一边动手一边闲聊:“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奴才罢了,碍不着什么大事,就是怕日后美人撞见了,心里添堵。”

明月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新帝登基后,由尚宫局分到徐琼枝身边伺候,今年二十六七岁,性子沉稳,做事也妥帖,比青青和子衿更懂宫里的规矩。

青青正帮着徐琼枝擦背,闻言忍不住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替自家主子不值:“美人您是不知道,我听子衿说,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您每晚都用牛乳泡澡呢!就是靠这般滋养,才养出您这嫩得能掐出水的好皮肤。如今在宫里却过得这般清淡,您不气,我都替您不值!”

说着说着,她都忘了自称 “奴婢”,直接用了 “我”—— 也亏得徐琼枝待下人宽厚,从不计较这些小节。

徐琼枝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拍青青的手背,打趣道:“这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再急,皇上难道就会主动跑到咱们这偏僻的舒月轩来吗?”

青青本就不是个记愁的性子,被徐琼枝这么一打趣,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挠了挠头,手上擦背的动作也轻了些,生怕弄疼了自家美人。

青青拧干帕子,细致地为徐琼枝擦拭着手臂上的水渍,指尖掠过微凉的肌肤时,嘴里忍不住絮叨起来:“主子,不是奴婢多嘴,您瞧隔壁宫殿,天天都有赏赐抬进去,箱笼撞着箱笼,热闹得很。还有那位徐才人,进宫才多久啊,都已经承了圣宠,可主子您…… 您至今还是清白之身呢…… 奴婢这心里,实在是替您着急,也忍不住眼红啊。”

这样直白的话,也就心直口快的青青说得出口。徐琼枝听着不恼,明月在旁也没觉得羞赧,反倒都被这股子憨直逗笑了。

待擦完身子,徐琼枝被两人扶着起身,坐到浴室里铺着素色锦缎软垫的软榻上。明月取来瓷瓶里的香膏,指尖沾了些,轻轻往她肩颈处揉开,青青则在一旁递着干净的绢帕。徐琼枝指尖轻轻摩挲着软榻边缘的缠枝莲绣纹,半晌才缓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通透:“在这宫墙里头,没得到恩宠之前,日子过得冷清些、凄惨些,反倒是种福气。”

青青听得半知半解,眉头还微微蹙着,显然没琢磨透这话里的深意。明月却在心里重重点头 —— 她在宫里待得久了,最清楚不过:越是得宠、越是貌美的主子,身边盯着的眼睛就越多,树敌也越容易。

伺候的间隙,明月看着徐琼枝沉静的侧脸,忽然想起月前那桩没成的事。她手上抹香膏的动作顿了顿,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轻声问道:“主子,若是先前那伙人再来问您,是否愿意出宫…… 您还会动摇吗?”

徐琼枝闻言,抬手轻轻摆了摆,打断了她的话。“明月,” 她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躺这一个月,也算把许多事看开了。不止这深宫高墙里,这世上最不可信、也最会骗人的,便是‘情深’二字。”

明月心口堵了一个月的气,听到这话,才终于长长地吁了出去。可不是嘛,这皇宫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那虚无缥缈的情分。

她重新拿起桃木梳,细细为徐琼枝绾发,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肌肤 —— 那般饱满柔软,衬得她面若桃花,秋眸似水,端的是一副勾人的模样。迎着窗棂透进来的天光看,那肌肤竟像凝脂般莹润,比殿里供奉的玉器还要剔透几分,分明是等着君王采撷的好模样。若是能有幸生下一儿半女,往后便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可明月心里也清楚,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娇花,这份富贵哪有那么容易得。她望着徐琼枝的背影,暗自下了决心:就冲这段时日主子待下人的宽厚 —— 别的宫里,主子动辄打骂下人,从不把奴婢当人看,可舒月轩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 她愿意陪着主子慢慢熬下去。

刚帮徐琼枝穿好衣裳,青青正蹲在地上,替她擦拭脚上的水渍,外间的门突然 “嘭” 地一声被撞开,力道之大,连门框都晃了晃。

子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发白,带着哭腔道:“主子恕罪!徐才人带着人把奴婢架开,奴婢拼了命也拦不住,她…… 她硬闯进来了!”

话音刚落,徐雨烟就带着几个侍女走了进来。她如今正得圣宠,在舒月轩住的虽不是主殿,可那股子趾高气扬的气势,倒像是一宫之主。

徐琼枝抬眼看向她,目光落在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上 —— 旁人若是见了,定然想不到,这位平日里柔柔弱弱、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徐才人,竟有这样蛮横的一面。而这副模样,徐雨烟似乎只对着她展露。

“不知姐姐来找我,有何要事?” 徐琼枝坐在镜前,语气平淡地开口。

“还算你有良心,知道喊我一声姐姐!” 徐雨烟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我进宫这一个多月,你倒好,整整躺了一个月,外人瞧着,还以为你暗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才躲着不敢出来呢!”

她这话里的挑衅再明显不过。以前的徐琼枝或许会怕她,可如今的徐琼枝,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徐琼枝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没达眼底:“妹妹前些日子身体不适,自然要闭门静养,一来是怕把病气过给姐姐,二来也是怕耽误了姐姐承宠 —— 毕竟跟姐姐一同选入宫的秀女,个个都有几分姿色,姐姐您也算不上顶尖的,如今能得宠,不过是侥幸罢了,自然是得一天算一天,哪敢求长久?”

徐雨烟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要开口反驳,却被徐琼枝抢了话头。

“至于亏心事,” 徐琼枝眼神冷了几分,话里带着锋芒,“到底是姐姐在做,还是妹妹在做,想必姐姐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话,分明是直接挑明了月前徐雨烟试图引她出宫的事。那事没成功,也没能压徐琼枝一头,徐雨烟脸上的愠色更重了。她看着眼前的人 —— 躺了一个月,非但没憔悴,反倒越发容光焕发,唇瓣像沾了蜜似的饱满,眉眼间满是妩媚诱人的风情 —— 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句 “贱人”。

“要不是靠着我们徐家,你以为你一个乡下丫头,能有机会进宫?” 徐雨烟咬着牙,语气越发刻薄,“别太得意了,整天摆出这副狐媚子的模样,给谁看呢!”

徐琼枝四两拨千斤,语气依旧平淡:“姐姐这话可就错了,妹妹从没有这样的心思。若是姐姐喜欢这些香膏香露,尽管拿去便是。妹妹既然进了宫,跟了皇上,那便是一生一世都是皇上的人,不会去想旁的东西。至于什么大富大贵,妹妹不敢奢求,只求能在这皇宫里安稳终老罢了。”

这番话不卑不亢,大方得体,便是饱读诗书、自诩端庄的徐雨烟,也挑不出半分破绽。

徐琼枝看着徐雨烟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心里暗暗叹气:其实这位徐家贵女并不算笨,平日里在旁人面前,总装出一副柔柔弱弱、滴水不进的样子,靠着那副 “我见犹怜” 的姿态讨巧。如今,她不过是用徐雨烟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回敬她罢了。

她甚至想问问徐雨烟:现在知道,你平日里扮可怜、装柔弱的样子,有多讨人厌了吧?

可这样的话,徐琼枝自然不会说出口。宫里的人,谁不是在演戏呢?大家一起演就是了,反正太过实诚,在这宫里是最没用的。

徐雨烟被堵得说不出话,正憋着火,就见一旁的青青收拾瓶罐时,不小心没拿稳一个琉璃瓶,“哐当” 一声撞在妆奁上。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满肚子的火都撒在了青青身上,扬手就扇了过去:“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奴才瞎折腾什么?不知道安分点吗?真是个没用的死奴才!”

青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了一跳,“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纵使心里委屈不服,也只能磕头求饶:“才人恕罪!才人恕罪!”

原本还气定神闲坐在镜前的徐琼枝,见自己的人被欺负,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把青青扶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磕什么头?你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给她磕头?”

徐雨烟见徐琼枝护着下人,顿时不满起来:“她一个毛手毛脚的奴才,教训她几句怎么了?难道不该?”

“她是我的奴才,该怎么教、该怎么管,轮不到姐姐越俎代庖。” 徐琼枝寸步不让。

“你!” 徐雨烟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强撑着面子嘲讽,“果然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竟跟奴才们凑在一起,真是自甘堕落!”

徐琼枝原本不想跟她闹得太僵,可见她这般咄咄逼人,也没了客气的心思。她抬手撩了撩散在鬓边的墨发,柳眉轻轻一挑,眼尾的余光扫过徐雨烟,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要论礼节,姐姐怕是比我更不懂规矩。我喊你一声‘姐姐’,不过是念着咱们同出徐家的名义情分,难不成我喊了,你就真以为自己是我姐姐了?”

她说着,往前虚跨了一步,目光直视着徐雨烟:“按宫里的规矩,谁先进宫,谁才算得上‘姐姐’。你比我晚进宫,位份也比我这个美人低了一品 —— 宫规森严,到底是谁不懂礼节?敢闯进我的舒月轩撒野?我不跟你计较,你倒反过来欺负我的人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徐琼枝的目光转向了徐雨烟身后的侍女们,那眼神冷冷的,看得一群人不敢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在宫里从来都没错 —— 徐琼枝是美人,比徐雨烟的才人位份足足高了一品,这是明摆着的规矩。

徐琼枝没打算就这么算了,目光依旧落在那些侍女身上,缓声问道:“你们倒是说说,我说得对不对?这宫里,到底谁才该是‘姐姐’?”

她说得有理有据,徐雨烟的侍女们面面相觑,纵使心里向着自家主子,也不敢违背宫规 —— 若是这事传到尚宫局,她们个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几人连忙低下头,小声应道:“徐美人说的是……”

侍女们都低头认了错,徐雨烟却还想撑着面子。反正这里没有其他主子,没人知道她违了规矩。她狠狠挥了挥衣袖,带着侍女就要走,临走前,还不忘顺手把高几上木盘里的香膏香露都揽进怀里,一股脑地带走了。

青青看着徐雨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气又无奈,忍不住抱怨道:“徐才人每次来都这样,要么找茬,要么就拿主子的东西,这哪是来做客,分明是来抢东西的强盗啊!主子您也是,怎么总让着她呢?”

徐琼枝慢悠悠地走回里间,在妆奁前坐下,拿起一瓶香膏,指尖沾了些,轻轻抹在手上。“不过是几瓶香膏香露罢了,咱们舒月轩还缺这个?” 她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几分算计,“让她拿惯了,往后才好有她栽跟头的时候。”

那些香露香膏,都是她们自己调配的,里头的门道,徐雨烟哪里懂?怕不是以为用了这些,就能跟她一样得人喜欢。

徐琼枝揉着手上的香膏,声音慢悠悠的:“人一旦有了贪欲,就容易出错。姐姐本就善妒,又爱跟人攀比,往后有的是她跳的坑。”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再说了,连男人都能跟她礼让几分,何况是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件?”

她从不怕这一时的退让 —— 几瓶小玩意而已,算不得什么,只要能让徐雨烟一步步走进她设的局里,这点 “代价”,值了。

那边,徐雨烟回了自已宫里,连忙使唤侍女替她抹香膏擦花露。

她自已抹着脸,手脚身上,就由侍女伺候着抹,然后套上手套和袜子滋养着,再悠哉悠哉地在美人榻躺下。

“才人,说不得隔壁这些香膏真有用,咱抹了这么久,瞧着才人的肌肤,比以往是更加细腻白滑了。”

徐雨烟也是知道徐琼枝从江南来的,懂得这些保养窍门,才时不时往隔壁去,心口不一地道,“都是些狐媚男人的烂招数。”

侍女笑眯眯的,“咱们才人貌若天仙,便是不用这些也极美。要不皇上怎么一个月来后宫不过六七次,就有两回召了咱才人去伺候呢。”

想到伺候祁铎的那些事,徐雨烟忍不住就脸红。

那个男人的龙章凤姿,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男儿,还是个天子,她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伺候这样的男人。

不过想到这里,想起另一桩事儿,徐雨烟就有些生气。

要是当初爹爹不给那个徐琼枝机会,现在哪会有这么多烦心事。

要是她在潜邸就跟着祁铎,那该多好。

明明她是秀女选进来的,却被安排在这个冷宫一样的地方。

一起进来的秀女,少说也都是去妃嫔的宫殿里住侧殿,位置也不至于这么偏。

这里可是全皇城最偏远的宫殿,离天子起居的宫殿,还有办理国事的书房都最远!

不仅植物多,夏日还有蚊虫,凉爽是凉爽,但天子有御花园,才不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当初刚刚得宠后,徐雨烟找人打听过,据说是因为徐琼枝住这里,管六宫的董贤妃觉得姐妹住一起有个照应,便把她也分到这里。

谁要跟她住一起?谁跟她姐妹情深?

想到这里,真是掐死徐琼枝那个灾星的心思都有了。

第3章 翻绿头牌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这样,徐琼枝最好永远见不到皇上,而她,还是挡不住有宠爱的。

想到那个男人,徐雨烟是崇拜、爱慕,但更多是惧怕,天子的威严,真是无人能及。

每一回侍寝,她都是极害怕的,皇上话不多,脸上也无甚表情,办那事儿的时候,也不爱听她说话,就像公事公办一样。

但大抵天子都是这般冷面。

他应当是喜欢她伺候的吧,不然不会一个月让她伺候两次。

虽然他没说,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但一想到皇上的身子,还有他身上的力量,徐雨烟就忍不住脸红。

不由又挥手吩咐侍女,“多抹点,多抹点,每一处都要抹到。”

她要让皇上对她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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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琼枝“病愈”后,时不时便会到舒月轩的院子里走动。

日子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悠闲里度过。

七月很快就翻篇了,她还是没见过皇帝一面,皇帝也没召过她侍寝。

倒是隔壁的徐雨烟,又被宣了一次。

青青和子衿都急坏了,只有明月姑姑,每日仍守着徐琼枝,跟老僧入定一样自在。

“美人,你怎么不着急啊,眼见着新帝登基这么久,什么都稳定下来了,咱还一成不变的,这一年过了一半,很快就要翻篇了。”

八月的夜里,天空很远很明朗,月牙高高挂在天边。

徐琼枝望着天上的明月,“别急,咱再等一等。”

还等?

青青见自家美人油盐不进,不由开始求明月助攻,“明月姑姑,你也劝劝美人呗,每天在这舒月轩里待着,能见着皇上才怪呢!”

明月站在徐琼枝身后,轻轻替她捶背,笑道,“青青姑娘别拉拢我,我跟美人是一边的,美人说不急,我就不急。这皇宫里啊,宠爱是急不来的,要宠爱不难,如何持久,才是难。”

她知道青青子衿是每天看着隔壁的赏赐,心里羡慕,但那有什么用,哪一个正得宠的妃嫔,不是这样恩赐不断的。

皇上送东西,虽说是表示恩宠,但普通级别,侍寝后都有,就跟例行打发差不多。

可有几个能持久?

繁华散去,又待如何?

天子的心深如海,真的急不来。

这些道理子衿不是不知道,她比青青年长,年纪与徐琼枝相仿,不过桃李年华,二十岁的光景,懂的比青青多。

可却也没有主子和明月这般淡定。

“美人,青青也是瞧着这几日,咱院里的吃穿用度一日不如一日,这才急了。”子衿拧着手帕子道。

从入宫到现在,特别是秀女入宫,自家美人称病后,那真是世态炎凉。

人走的走,吃穿用度,也被那些势利小人样样苛减。

一个婕妤,那真是活得不如得宠妃的奴才。

徐琼枝也是心疼自已人的,“辛苦你们陪我熬这些时日了,我知道你们不会离我而去,但这日子,咱们恐怕还得再熬一阵子。”

她心中是有点算计的,但不想说出来给她们频添担忧。

徐琼枝想了想,打开妆奁匣子,拿出一些平日里鲜少穿戴的小件珠翠首饰,又让明月取出些碎银来。

“这宫里人都势利,但没有人会跟银钱过不去,这些都是小钱,适合平日里塞给别人提点人情,你们都拿一些放在身上,该用了就用了。”

几人都不太愿意拿,徐琼枝一个个分配好,塞到她们手里,“都拿着。钱财乃身外物,无所谓舍不舍得,我平日里戴得也少,放着也没用,若是能帮你们打通人情,才算它有些用处。”

“可这些都是美人从扬州带来的,是老爷和夫人给的,都是咱们扬州的能工巧匠打造的,样样精巧,还有好多是老爷特地给美人量身定制 ,这怎么舍得。”

子衿是从扬州跟来的,所以知道的清楚。

徐琼枝看着她的脸,才想起自已是重活一世,想明白了,知道爹爹的薄情无义,但子衿并不知情。

笑道,“这有什么?首饰年年都有,这去年不戴的,今年都过时了,在这宫里都不够看。再精巧,能有尚工局的东西好?首饰都是死的,能当银钱一样用才好。”

子衿虽然不愿,但听着也觉得有道理。

青青倒是个机灵鬼,“现如今美人在这舒月轩,走不到皇上跟前,这些首饰留着也没用处,能打通一点是一点,若是得宠了,还缺这些。”

徐琼枝闻言笑了笑,是啊,若是有宠,只怕这屋子,都装不下这些首饰了。

果然,钱财一花出去,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都好过不少。

每日的膳食,肉变多了,饭也变好吃了。

青青机灵又大方,银子花出去,和不少公公侍女都交了“朋友”。

知道今天宫里有什么事,谁侍寝了,还打听到,八月十五秋夕,宫里要举行家宴呢。

这还是永嘉帝登基后的第一回热闹,所以宫里格外重视。

连这被冷落的舒月轩,都有尚宫局的人来通知,说到时候徐美人也要出席宫宴。

青青开始着急了,宫宴,那是大好的机会啊。

“隔壁徐才人,上个月就在准备宫宴的新衣裳了,咱们美人也不能输!”青青纳闷,输在起跑线了,人家知道的比她们要快!

翻开衣柜,又开始发愁,这几个月徐琼枝没得宠,好料子没有,尚服局的好衣裳也没有送来。

眼见各宫都开始发秋装了,但这也是看天子恩露的,尚宫局那些势利眼,发到舒月轩的,自然是被别人挑剩下的。

找来找去,并没有什么能艳压群芳的衣服。

“算了,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我们的衣服也不少,挑一件差不多的,改一改便又是新衣服了。”

青青气得快吐血,徐琼枝却依旧十分淡定。

“难道我们要被别人压过去吗?这可是少有能见到皇上的机会了,下一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呢!”青青嘟囔道。

“担心这个?”最近徐琼枝闲来无事就爱练字,人不得宠,尚仪局送来的笔墨纸砚也很粗糙,但能用便是。

她沾了沾墨水,道,“不用担心。咱们皇上,没有这个心思,不是一件衣服就能拿下这么简单的。”

她说得淡定,青青起初不信,但看着窗外的日光打在她脸上,狭长的睫毛往上翘,盛着日光,仅仅一张侧脸,就让青青看醉了,不由又对自家美人深信不疑。

子衿不似青青爱和人打交道,但她别有一番用处。

她用徐琼枝给的首饰,打点了些能出入宫的人,买了不少香料药材,她打小照料徐琼枝这方面的起居日用,所以用那些小钱钱,又给徐琼枝倒腾了好些香膏香露。

明月姑姑也没有闲着,到底是宫里的老人,当初一起进宫的那群人,如今十几年过去,也有混到敬事房当值的。

嘴是用银钱撬开的,打听到消息,马不停蹄回到舒月轩,悄悄咪咪和徐琼枝贴着耳朵说:“美人,我以前一道进宫的同乡,现如今管着承恩簿事宜,我塞了些银钱让她替我打听,才知道,原来美人的绿头牌,压根没放上去过!”

这要是能被翻牌子,那真是活见鬼了!

青青气得跺脚,“我就说,美人本是潜邸来的人,敬事房的人多少也该提点皇上一句,怎么像是被人忘弃了一样!到底是谁,和我们美人有这样的仇?”

“实在是欺人太甚。”子衿想了想,“不会是隔壁的才人吧?”

手伸得这么深?

徐琼枝想了想,摇头道,“她应该还没有这般能耐。”

第4章 招了皇帝的眼

徐琼枝一时想不明白,那绿头牌子是谁撤下的,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按道理说,她未曾冒头,能得罪什么人?

上一世,她在宫里的命运,就在一个月前就终结。

实在想不出谁会针对她,又觉得似乎谁都有可能。

挡路的石子都要被清扫。

这后宫不比王府,比她想的更加深不见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那撤她绿头牌的人,算盘是真打对了。

祁铎几乎忘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而直到八月十五的秋夕节上,徐琼枝才时隔许久,再次见到永嘉帝。

上一回见他,还是在登基大典上。

至高无上的天子,被人簇拥着落座,宫殿里的奏乐声,臣子的跪拜声,似乎至今都回荡在她耳边。

帝王所到之处,连空气都似乎与众不同。

秋夕为大节日,在本朝是仅次于除夕的存在。

八月十五这日,宫里到处张灯结彩,楼角台柱,都挂着彩缎,处处摆着从洛阳刚送过来的鲜花。

虽说要大办宫宴,又是作为永嘉帝登基后,后宫的第一次家宴,但祁铎属意不铺张,所以可没少让董贤妃费脑筋。

皇后撑着身子骨,自登基大典后,更是一病不起,连秋夕的宫宴都来不了。

自打在王府里,彼时的王妃就已经病入膏肓,如今也不过是靠上好的汤药吊着一口气。

那时祁铎的家事,一直都是董侧妃在打理,入住皇城后,六宫之权,自然也交到董贤妃手上。

她是和皇后前后脚入府的,跟着祁铎十几年了,在一票鲜花妃嫔面前,资历年纪都长一些,算是妥妥的旧人。

有资格管理六宫。

秋夕宫宴,设在百花园邻水的圆月阁里。

众人由游廊款步走进湖心,既能赏月,又可观水,两旁皆掌着灯,通透明亮又别有一番意境。

据说董贤妃还安排了放烟花,待会看烟花倒映在湖里,岂非更美?

实在是巧思,不得不说这位董贤妃,是真的贤惠。

后宫的妃嫔跟鲜花一样,一茬一茬的,一个赛一个的艳丽。

徐琼枝许久未见过这么多人,一时有些不适应。

叽叽喳喳的女儿家的声音,有点晕人。

不过人多也有好处,就是你可以浑水摸鱼。

再加上她的位子偏一点,靠着游廊走进来的门边,自已坐着发呆,偶尔和旁边的人说上几句话,也没人注意到。

全场最忙的,必然要属董贤妃。

她当了皇后的职,位份没有皇后大,不能像皇后一样高高坐着等人朝拜,还得四处招呼打点,自然更辛苦。

皇帝日理万机,来得没这么早,妃嫔到齐后,有人问太后怎么没来。

董贤妃笑笑说,东太后不爱热闹,西太后身子不适,怕来了拘束大家,就都不来了,让她们这些年轻的好尽兴。

说不得徐琼枝松了口气,两位太后来不来,关系可大了。

两座山一样坐在那里,再加上皇帝,能不让人害怕和拘束吗?

如今后宫,有两位太后。

东太后是先帝的皇后,膝下无子,住在皇城东侧的慈宁宫。

西太后是祁铎的生母,以前只是先帝的昭仪,没母家背景,也没多受先帝宠爱。如今住在西侧的永寿宫,所以便唤作西太后。

西太后虽然毫无家底,但人家儿子争气啊!

这不,祁铎一登基,她摇身一变,就是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母皇太后了。

徐琼枝手里拿着零嘴,时不时往嘴里送。

左看看右瞧瞧,也不知皇帝什么时候来,得垫垫肚子先,不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开饭呢。

坐在徐琼枝旁边的,一边是徐雨烟,另一边是钟才人。

钟才人和徐琼枝一样从王府进宫,关系还不错,钟才人很是爱同她说话。

正胡思乱想着,就有公公匆匆跑过来,说是永嘉帝正朝这边来了。хᏓ

皇帝来了,水榭里立刻换了副光景,众人整理仪容的整理仪容,归位的归位。

徐琼枝将手中最后一颗瓜子送进嘴里,拍了拍手,随着众人站起来,在门边一列排开。

永嘉帝走进来的时候,徐琼枝随着众妃嫔一起行礼,低着头,垂着眼。

直视龙颜是不合规矩的。

徐琼枝的位子就在门边,看着那双龙纹金线鞋迈进水榭,就连天子的脚步,都和奴才的急促不一样,直直往龙椅去。

直到永嘉帝坐下,公公才召众人起身。

声音从高处传来,徐琼枝垂眸退回座位坐下,也没敢东张西望。

这都是规矩。

“开始吧。”

永嘉帝低沉的声音传来,比想象中好听许多,像朝无波无澜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头,不知在场多少人的心都荡漾开了。

不过他只是在吩咐董贤妃开宴而已,并不是对众人说话。

董贤妃一声令下,便有舞姬乐姬鱼贯而入,在永嘉帝正前方的空地上表演起来。

董贤妃先敬了永嘉帝一杯酒,永嘉帝回敬了一杯,又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辛苦她代替皇后操办家宴云云的。

听在徐琼枝耳朵里,倒不像是夫妇,而是君臣。

徐琼枝自顾自观舞进食,说不得这宫宴的伙食,比她平日里尚食局送去的那些,好吃多了!

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多吃点。

她抓紧着用膳,别人都抓紧着献媚。

坐在她旁边的徐雨烟,小半个时辰下来,筷子没动过几次,净顾着去看永嘉帝了。

这个角度,从下往上仰望,永嘉帝确实比平日里还要威严英俊。

但,徐琼枝只想说,这人这么多,你就算望穿秋水,永嘉帝也注意不到你啊。

所以今日,徐琼枝不准备跟她们凑热闹。

即使不去看他,徐琼枝也仿佛能看见挂在永嘉帝嘴边浅浅的微笑,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总归你就是看不出他是喜是悲。

其实别说她看不出,就是永嘉帝的生母,西太后,也拿不准这位儿子的想法。

徐琼枝端起酒杯自酌一口,永嘉帝看不透也是正常,不然他怎么能成为黑马登上帝位,要是能被看透,他估计早就死翘翘了。

席开一半,开始有妃嫔出来献艺。

先是几位宝林、御女一起献了舞。

紧接着,是最近正得宠的孟才人,琴艺出众,给永嘉帝献了一首《长相思》。

孟才人和徐雨烟一起入宫,如今这两人,是皇帝跟前最受宠的新秀女,一直在互别苗头。

徐雨烟见孟才人献了艺,自已也坐不住了,也给永嘉帝弹了一首《水调歌头》,不过不是抚琴,而是弹琵琶。

只不过永嘉帝依旧还是那张脸,徐雨烟有些受伤地望着永嘉帝。

祁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一眼。

虽也是无波无澜,但已经叫徐雨烟女儿家心态油然而生了,心里扑通扑通,脸蛋开始飘红。

献艺的妃嫔众多,像徐琼枝这样端坐着的也不少,要么是没才艺,有自知之明,要么是懒得动,不想自降身份去争奇斗艳。

席间鼓乐声作,徐琼枝心想,永嘉帝虽然对任何一个表演都不漏声色,但倒是很阔达,所有表演的妃嫔,全都有赏。

这就够她们高兴许久了。

这里头还有些位份低也放的开的,跳的舞那叫一个大胆露骨。

这天气穿的衣裳,贴身少布,多为轻纱布料,舞动间,便能看见那花容月貌下的丰腴之态。

董贤妃倒是一脸和皇帝齐乐乐的豁达心胸,但旁的不少妃嫔,虽是面带微笑,但估计心里早就想把那些人拆了。

譬如坐在旁边的徐雨烟,筷子都要掰折了,一口一个“贱人”,“狐狸精”地暗骂。

徐琼枝很想提醒她,别看皇帝好像在看着她们,可那眼神,明明就没在她们身上,不至于这样生气。

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自已也是她骂的“狐媚子”之流。

一舞下来,妒火中烧的人不少,温昭仪端了一杯酒,朝永嘉帝敬酒刷存在感。

温昭仪家境好,父亲是宫中老师傅,当过永嘉帝的老师。

其实就是祁铎儿时的启蒙老师,但温昭仪掐头去尾,传出来,旁的不知道实情的,就都以为永嘉帝是她父亲的徒弟呢。

也是因着出身好,温昭仪心气高,虽然不悦,但也不屑于跟那些庸脂俗粉争奇斗艳,觉得她们真是上不得台面,净会献媚争宠罢了。

有人带头,一时间便又有一群妃嫔朝祁铎敬酒。

永嘉帝是来者不拒,喝到最后,还是董贤妃忍不住道,“今天虽是秋夕,理当同欢乐,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宜多饮酒。”

徐琼枝在心里可要爱死这位董贤妃了,真贤惠,这样她就不用也跟着去敬酒了!

永嘉帝脸上不见丝毫不虞,而是示意一旁的公公,立刻便有侍女执壶斟满一杯,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给永嘉帝。

永嘉帝道:“那便再饮这最后一杯吧。”

一时间,席间妃嫔皆端杯满酒,齐齐朝永嘉帝敬去,也算敬过酒了。

如此一番,也到了放烟花的时间,水榭里的人尽数涌到水边,望着天上五光十色的烟花连连赞叹。

烟花易逝,徐琼枝一时感慨而惆怅地望着天上的火树银花。

因想起,这辈子的轨迹,到底是要同上一世不同了,只是不知道,结局会是如何。

虽说她很有信心,但她只是重获一辈子,偷得另一次浮生,并无未卜先知的能力。

此情此景,心中难免惶恐不安,忽而就泪意涌上心头,赶紧吸吸鼻子,不让泪珠子落下来。

天上烟花明亮,屋内屋外灯火投映,衬得灯下美人是如此破碎而耀眼。

一旁离得不远处,徐雨烟注意到徐琼枝的泪眸,一时都被惊艳万分。

又瞥见水榭里,董贤妃正陪着永嘉帝静悄悄朝这边走来,没有带内侍,应当是怕人多了,坏了妃嫔的兴致。

徐雨烟可不想徐琼枝这幅狐媚样子,被永嘉帝看了去,一时计上心头。

徐琼枝的眼泪没掉下来,倒是听见一旁有啜泣声,往一旁看去,居然是徐雨烟在流泪。

徐琼枝正掏出手绢给她递过去,就听见背后有人问,“徐才人这是怎么了?”

是董贤妃的声音。

永嘉帝走过来,旁边的妃嫔赶紧先福了福身。

徐雨烟掉眼泪也是好看的,本就是我见犹怜的长相,此时落下金豆子,更加让人疼惜。

徐雨烟抽泣着道,“回皇上,回贤妃娘娘,臣妾方才看烟花,心中想起儿时带我长大的老祖宗,又想到她如今不在人世了,一时感慨万千,心中彷徨,惊扰了圣颜,还望皇上娘娘恕罪。”

徐琼枝低着头,心里直呼能人。

这既彰显了她善良,有孝心,又柔软,皇帝怎么会生气?

果然听永嘉帝道,“你也是有孝心的,无妨。”

董贤妃说,“快擦擦眼泪,这烟花错过了就没有了。”

徐雨烟像小兔子一样抽泣着,鼻尖红红的我见犹怜,一边称是,一边恭送皇帝和贤妃离开。

永嘉帝走过时,徐琼枝偷偷觑了他一眼,果然皇帝嘴角是带着笑的,他喜欢有孝心的人。

永嘉帝和董贤妃走后,孟才人拿眼尾轻蔑地扫了徐雨烟一眼,是看出她忽的流泪,忽的走出来在小径边等着皇帝的伎俩了。

徐琼枝心里一时也有了底,估摸着是瞧见她在哭了。

不由也轻飘飘扫了徐雨烟一眼,对上的是徐雨烟得意的神情。

孟才人和徐雨烟互看不顺眼,却也不好在这场合闹开。

方才献艺,是孟才人的琴声更胜一筹,但刚刚这一出,就又是徐雨烟招了永嘉帝的眼。

一时都在思索着,也不知道今晚会翻谁的牌子。

可直到宴席退散,也没等来永嘉帝身边的公公来传今晚招人侍寝的消息。

永嘉帝没有摆大驾回宫,而是选择步行回去,许是这良辰美景,步行更能领略夜里的诗情画意。

等皇帝的龙驾看不到了,百花园里的妃嫔才陆陆续续离去。

舒月轩离百花园很远,徐琼枝没多耽搁,领着明月一路步行回去。

也不是她喜欢走路,而是她这个位份,还没有自已的銮驾,不得不走路。

可怜见地呐!

不过秋夕节,散步去酒意,也是极为惬意的。

微风拂面,一扫方才人多眼杂的浮躁,让她可以做回自已。

舒月轩偏僻,越走人越少,徐琼枝心里却有些忐忑。

都说舒月轩人迹罕至,其实不然。

这里之所以叫舒月轩,是因为舒月轩后院的小竹林,在此处望月,是宫里的最佳之地。

但嫌少有人知道,大家都以为是百花园的圆月阁最适合观月,其实不然。

舒月轩附近的小花园,种满竹林,曲径通幽,才是赏月的最佳场所。

而从上一世的见证来看,每年这一夜,永嘉帝都没有宠幸嫔妃,而是会自已到此处来赏月。

徐琼枝没有直接回舒月轩,而是转道往舒月轩后面去。

刚跨上石径花道,就有声音喊住她,“徐琼枝!”

是徐雨烟的声音,她果然会跟过来找茬。徐琼枝嘴角轻轻挽起。

等到回头时,已是一脸惊讶,“姐姐,你怎么也过来了,你也是来赏月的吗?”

第5章 花前月下

这舒月轩后园,因远离宫中热闹区域,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夜里更是祁枝寂静,连一盏灯都没有。

要不是徐琼枝大半夜不回宫里,鬼鬼祟祟到这里来,徐雨烟想看她要干什么,才不会跟过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妹妹宴中饮了几盏酒,还无睡意,便走到这里来。此处赏月极佳,姐姐要不要一起来?”徐琼枝好心问道。

“乌漆嘛黑的,谁要来这里赏月,你怕不是要做什么亏心事吧?”徐雨烟摸着袖子,觉得有点冷。

徐琼枝抬头望月,指着月亮,偏头跟徐雨烟说,“我是真的来赏月的,在皇宫里,皇上的地盘,能做什么亏心事,姐姐不要以已度人。”

此时的徐琼枝侧着身子,对月朝她微笑,脸上只有圆月投下的光,真就跟仙子一样。

那样清透,那样如梦。

可就是她这副淡淡的神情,让徐雨烟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徐雨烟指着徐琼枝道:“你不要老是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啊?”

此时的竹林偏处,有两个人影正走过来。只不过此处无灯照,竹林茂密,来人又刻意放缓动作,不竖着耳朵听,压根听不出有人来。

是永嘉帝过来了,旁边带着公公朱万喜。

透过茂密枝叶,能看见不远处桥边两个人影,瞧着是宫中女人,但看不清长相。

永嘉帝朝公公朱万喜侧了侧脑袋,朱万喜立刻上前小声道,“这附近的舒月轩,住的是徐美人和徐才人两姐妹,便是大理寺少卿两位千金。”

永嘉帝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宫里的女人向来表里不一,只静静站着,没说话。

徐琼枝的耳朵动了动,知道那边来人了。

她小幅度地转了转身,朝徐雨烟俏皮道,“我是你妹妹啊,姐姐以为我是谁?”声音带着些嗔怪,让人听了都觉得这清冷月色变得可爱。

徐雨烟就讨厌她这副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样子,“别以为你姓徐就是我妹妹,你这个乡下长大的,能和我比吗?”

永嘉帝皱了皱眉,没想到平日里宜嗔宜喜,柔柔弱弱的徐才人,竟也有这般恶语相向的时候,虽说语调不至于凶悍,但说出这话,脸上不会多好看。

“我难道不是你妹妹?”徐琼枝提醒她,一边引她入套,道,“我叫徐琼枝,姐姐叫徐雨烟,你要不要让爹爹来评评理,看我是不是徐家的女儿?”

徐雨烟闻言,脸色有些不自然。

爹爹是叮嘱过她,不能在宫里提及徐琼枝不是她妹妹一事,这是欺君大罪,隔墙有耳,被人知道了,若是捅出来,到时候她们姐妹俩都讨不着好。

是以,对外就说徐琼枝是在扬州养大的庶出女儿,到了议亲的年纪,才接回来京城本家。

动不得又说不得,不然徐雨烟进宫时,也不会动了要把她挪出宫的心思,看着就碍眼。

徐雨烟哼了一声,怕旁边有下人路过,不骂她一顿心中又不痛快,便道,“是我徐家之女又如何,我在京中长大,在爹娘膝下长大,你看看我的名字,再看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什么叫来路不正了!”

昏暗中,徐琼枝觉得徐雨烟肯定看不清她此时的笑脸。

她凑到徐雨烟耳边,戏谑的声音低而坚定,“那又如何,总归我现在就是徐家女儿了,姐姐。”

徐雨烟一听,都要炸了,“你就是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何时见过一个小姐家,取名叫琼枝的,真是比歌姬还不如,什么轻佻土包子。”

“名字不过是代号,姐姐是不知,这世间有多少女子,连名字都没有,只能被人胡乱地依照排行,喊大娘二娘三娘的,直到逝去,名字又变成夫家的姓氏,我已知足。”徐琼枝把这话说得,就跟湖边的杨柳一般,孱弱却坚定。

让永嘉帝都不由为她的见识而挑眉,这世间许多女子,确实连名字都没有。就跟路边的花儿一样,美则美矣,但没人会记得她来过。

“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你可知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雨烟握瑜,穷不得所示’,出自《楚辞九章》,哪像你,庶出就是庶出,连名字都像街边捡来的一样。”

徐琼枝只希望她说得更大声些,好叫一旁林子里的皇帝把全部都听了去。

永嘉帝自已就是庶出,也不受宠。

上一世,他登基后,从不重嫡庶之别,也不讲究出身,这才能揽括那么多能人志土为他效力。

如今听徐雨烟这么说,无异于就是给他下眼药。

竹林里,不止永嘉帝,连朱万喜听了都直皱眉,在心里暗暗摇头,徐伯远那个老狐狸,怎么能养出这样两个不同的女儿。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位徐才人怕是像极了她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徐才人侍寝的时候,和皇上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这后宫的女人,大多都这样,朱万喜也习惯了。

说到最后,徐琼枝眼中带着些雾气道,“妹妹一直都有个疑问,为何明明宫中这么多姐妹,姐姐却总是和我过不去,我一不受宠,二不招惹姐姐,究竟是为何?”

徐雨烟冷笑了一声,“因为你现在拥有的,本该就是我的!要不是因为你,我应该住到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而不是这破烂偏僻的舒月轩。”

徐琼枝接着套话,“我倒是瞧着舒月轩挺好,远离喧嚣,也独有一番僻静。”

“哪里好了?等皇上被其他狐媚子勾去,哭都没地方哭。这破地方,皇上来都不会来,等皇上眼里只有其他狐狸精了,我看还好不好,要不是因为你,董贤妃说两姐妹好互相照应,我怎么会住在这里。”

徐琼枝叹了口气道,“姐姐想多了,皇上心中装着的,岂是这方寸大的后宫,皇上眼里,有的是江山社稷。”

“我们不过能为皇上分忧便为皇上分忧,如若不能,也不该给皇上添堵啊。倦鸟归巢,这里是皇上的起居之地,是让皇上放松的地方。若是真想来,多远都会来的。”

这是徐琼枝上一世观察了许久的结论,永嘉帝对后宫一向淡淡,后来立徐雨烟为皇后,也是因为她装的好,不惹事,不挑事,能和稀泥。

挑事都是背后挑,惹事都是借刀杀人,永嘉帝不爱管女人堆的事,所以上一世后宫,也来得并不算勤快。

徐雨烟听了这话,只觉得徐琼枝假模假样,骂了她几句便扭头走了,“鬼才要来这破地方待着,你爱赏月,就赏个够吧。”

徐琼枝却在心里暗喜,果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有用。

用徐雨烟的招数对付她自已,连她自已都受不了了。

徐琼枝站在原地思索良久,一时也不顾皇帝就在林子里站着了,不想给他腾地方,他爱出来出来,不出来就站着吧。

林子里的朱万喜想出去清场,被永嘉帝阻止,“你回去,别来烦我。”

朱万喜知道八月十五这日,永嘉帝都会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打了个福就退下了。

“美人,咱可要回去了?夜深了,天有点凉。”明月姑姑提醒徐琼枝。

徐琼枝一时陶醉在这夜色里,柔声细语道:“再让我待一会儿吧。”

明月是不知道皇帝在林子里的,只以为她是兴起跑来赏月,但徐琼枝确实被这月色迷醉了。

她缓缓走上洞桥,一条活水穿梭而过,两旁遍植金桂,由着秋风送到鼻尖,她忍不住望着月亮,深深吸了口气。

在她专心赏月的时候,林子里的永嘉帝却正在赏她。

今夜进圆月阁水榭,他便注意到她穿着与其他妃嫔不同,其他妃嫔都是极尽妍丽,而她,就穿着一身月牙般的嫩黄色。

如今在月下,水边,桥上,便见那袭嫩黄泥金宫纱裙好似会发光一般。

她穿着简单,只一条两掌宽的嫩绿色束胸缎带将衣裙束起。

夏日衣物轻薄,此时迎风而立,便能看见那宫纱贴着玲珑有致的身躯。

凉风袭来,捎着桂花香,难得的是没有女人浓烈的胭脂香气,真就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下一刻便要朝那月宫飞去。

永嘉帝每年八月十五皆心中不虞,此时见她临月下而立,心中烦闷竟然消退不少。

还有闲情逸致开始欣赏她含苞待放的身材,这般女子,永嘉帝确信自已是还未召过她来侍寝。

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流畅有弧度的曲线,饱满而带着弹性,却没有一丝世俗之气。

让人不禁想,这腰肢,应当也是极有韧性的。

这般出尘,却更加让人有亵渎的冲动。

永嘉帝抬起脚步,没有再收着脚步声,开始往外走。

站在桥下的明月耳聪目明,朝桥上的徐琼枝道,“美人,有人过来了。”

大半夜的与谁在宫里相会,不管男女,传出去都是不好的。

徐琼枝虽然知道是谁,但此时理智回归,也顺着明月的意思,装作有些慌忙地匆匆下了桥。

听了明月的话,急急忙忙回舒月轩去了。

永嘉帝望着那慌忙逃开的倩影消失在竹林里,定定站在桥下望着,启唇露出今晚第一个笑。

徐琼枝是没想玩弄帝心的,只是这君王之心,她猜不透,但总归知道,就这么容易得到,总是不值钱的。

上一世,狗皇帝可没有对谁长情过,她虽没奢望长情,但至少得拖得久一些,让她多一些筹码。

若是完完全全和其他侍寝的妃嫔一样无二,那永嘉帝定然也不会珍视她,权衡之下,这才没跟他碰面。

第6章 刻意勾引

这么处心积虑勾搭一个人,两辈子以来,还是第一次。

徐琼枝本以为自已可以如老僧坐定。

但出乎意料的,夜里在床上辗转难眠,思绪纷杂,不由就卷着被子开始捋一捋思绪。

她可以确认,永嘉帝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的。

今年是永嘉元年,祁铎八月十五爱去舒月轩赏月这件事情,估计连他自已都还没形成习惯。

要不是上一世最后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她也不会知道狗皇帝爱往这人最少最僻静的地方钻。

徐琼枝叹息一声,她可以如此肯定永嘉帝不会知道她的小心思,还有一个原因,祁铎今日心情不好,来小竹林除了赏月,更多的是悼念故人。

东太后没抚养过祁铎,只是名义上的母亲,两人一点不亲近。

西太后跟他也不熟稔,虽是生母,但生下祁铎时位份小,人微言轻,便被送到妃嫔宫里养着。

儿时的祁铎,也不是被她把屎把尿长大的。

比亲生母亲还更像母亲的,是小时候伺候祁铎的姑姑。

那姑姑姓甚名谁,徐琼枝也不知,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祁铎心里的分量极重。

有恩于他,又在他备受冷眼时护他周全,据说老姑姑最后并没能终老,所以祁铎心里才觉得遗憾。

自已有福给老姑姑享了,老姑姑却不在,这不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同样的遗憾。

也因此,徐琼枝莫名对狗皇帝有一点点好感,虽然待后宫淡薄,但至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只是现如今他已经是君王,不能外露情绪,也无法表现太多。

徐琼枝翻了个身,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也不知此时,永嘉帝是不是也望着这看得见摸不着的圆月盘呢?

只能睹物思人,就像她望着明月思念娘亲一样,不知她可还安好?

这辈子,她们也不知能否再见?

但总归比上一世好,至少娘亲没有因为她的糊涂而命丧路边。

只要她还在这宫里当这个不管有用没用的美人,父亲就不敢动休掉娘亲的心思。

徐琼枝也不知自已是何时睡着的,但没睡多久,就要起来去给东太后问安了。

当妃嫔有妃嫔的规矩,起早梳妆打扮,去董贤妃宫里汇合,再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太后宫里去。

这一折腾,太阳已经爬起来了。

她们起得早,东太后她老人家福气好,还在酣睡。

到了慈宁宫,便又还要等东太后醒来,梳洗,董贤妃代表永嘉帝伺候她用膳。

待到东太后老人家坐在凤椅上,早已日上三竿,前朝已经退朝,皇帝也要准备着过来了。

妃嫔太多,一个个聚一起,东太后不喜欢热闹,等挨个请了安,就让人赏了,把一个个遣走。

倒是有小公公走过来,悄悄让徐才人和徐美人留下。

徐琼枝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徐家和东太后是有亲的。

徐伯远的亲娘,和东太后是表姊妹,名义上得称一声表姨奶。

但这一声,徐琼枝可喊不出来。

倒是徐雨烟自在,黏黏糯糯地喊了声姨奶奶,搞得徐琼枝也不得不福了福身,跟着喊。

东太后拉着徐琼枝的手,看了又看,又问道,“这就是养在老家的那个?果然比我们京师的女儿家出色。”

这话徐琼枝哪敢接,只能一副不敢当的样子。

徐雨烟暗暗努了努嘴,不满每个人见到她都要夸上这么一句。

东太后一边一个抓着手,“等来年,不用来年,今年就可以,如果你们都能给皇帝生个皇子公主,那我可就满意了。”

徐雨烟听了一阵脸红,徐琼枝也一阵脸热,却是燥的。

心里想这位东太后,要不是真糊涂就是装糊涂。

虽说久居深宫,面上不问后宫的事,但其实眼线比谁都多,所以才跟永嘉帝面和心不和。

她能不知道自已还没侍寝?

大概是故意说这话来着。

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永嘉帝的龙驾就到了。

东太后是不用行礼,但两个姓徐的,不得不行了一套礼迎接永嘉帝。

这一个早上,都不知道行了多少礼了,真的很累,徐琼枝想着,便是为了少行礼,也要往上爬一爬。

看着别人对自已又跪又拜,那滋味应该很不错吧。

如是想着,永嘉帝已经走了进来,见太后宫里有人,似乎有些惊讶,“母后宫里今日可热闹。”

永嘉帝没喊起,徐琼枝也不敢动弹。

东太后笑道,“今日她们来请安,老姑姑提了一嘴,我才想起这里头有两个我本家人,这便留下来看看。”

永嘉帝“哦”了一声,似是感兴趣一般,转过身俯视跪在地上的两人,“起。”

然后就盯着两人看。

这般赤裸裸的君王凛视,实在叫人紧张。

徐琼枝慢慢抬眸,先将低着的下巴微微抬起,再慢慢掀起眼帘,从永嘉帝的鞋履,龙袍,慢慢看到他下巴的位置,也没直视龙颜。

两姐妹双双给永嘉帝请了安。

永嘉帝眼神在两人脸上扫过,挑眉,似乎是在回想什么,“这不是……”

徐琼枝不安地吞了吞口水,他不会要说昨晚吧。

还没说出口,徐雨烟先声夺人,“回皇上,昨夜宫宴,臣妾感怀落泪,丑态惊了龙颜,还望皇上见谅。”

永嘉帝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的也是这件事,“正是你了。”

“皇帝昨夜宫宴,一大早还要上朝,又要跑来看我这个老东西,可要保重龙体才是。”东太后接话道,“也不知这两个丫头伺候得如何,她们若能替我多尽尽心,我也就安心了。”

瞧瞧这话说的,好似真多母子情深一样,徐琼枝半垂着眸听话,没像徐雨烟一般爱插嘴。

不是她不想,而是一个是假姨奶奶,一个是假夫君,都不熟啊!

“这母后便不必操心了。”永嘉帝淡淡道,“既然是您的表外孙女儿,自然礼仪举止不会差。”

这话又说的,徐琼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狗皇帝瞧着冷冰冰的,暗箭伤人倒是很厉害。

把她和徐雨烟称作东太后的表外孙女儿,那他可就是她们的表叔了。

虽说王室宗亲多的是这种姻亲关系,但不得不说,听到他这么说,徐琼枝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更别提东太后。

“可是‘雨烟握瑜,穷不得所示’的雨烟?”永嘉帝忽然就笑着朝徐雨烟问道。

徐雨烟喜笑颜开,为皇帝知道自已名字来头而雀跃,连忙称是。

徐琼枝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更加确认,永嘉帝肯定是听见她们昨晚的对话了。

这明摆着在揶揄她,也只有徐雨烟以为自已被夸了。

徐琼枝心里无语又想笑,但脸上还是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好名字。那你呢?叫什么名字?”永嘉帝忽然又看向徐琼枝。

徐琼枝忍住当场翻白眼的冲动,细声细气道,“回皇上,臣妾名唤琼枝。”

“可有什么来头?”

得,真是位肚子里都是黑水的皇帝。

徐琼枝娇羞地摇摇头,“并无什么来头。”

“原是这般。”永嘉帝淡淡道。

一旁的徐雨烟已经咧开嘴,为自已的名字备受皇帝青睐而窃喜。

“既是亲上加亲,今日也没想到会在母后这里碰见你们,等会儿再让人给你们送些见面礼。”永嘉帝好似心情很愉悦一般。

徐琼枝觉得自已是真看不透这位君王。

待回到舒月轩,皇帝的赏赐很快就来了。

赐给徐琼枝的,是一株玉雕的青竹,苍劲有力,栩栩如生,那油质,真是徐琼枝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

皇帝不愧是皇帝,随手赏人的小物件就如此精巧。

但徐琼枝百思不得其解永嘉帝为何会赏她一盆玉雕的竹子。

不过当听到皇帝赏赐给隔壁徐雨烟的是一盆玉雕的白莲花之后,徐琼枝就没心思想自已的竹子了。

而是捧着肚子在榻上笑了良久,徐雨烟爱不释手的,却不知永嘉帝是在讽刺她“出淤泥而不染”呢!

回宫的路上,徐雨烟一路低喃着今晚永嘉帝肯定会翻她的牌子。

徐琼枝心里却不这么想,永嘉帝今日,嘴上虽然挂着微笑,但那绝不是心情好的意思。

果然到了晚膳后,也没见有人来传召。

第7章 池中相见

那边承晖殿里,朱万喜正为永嘉帝不召人侍寝而着急。

这都三天了。

皇帝一天不临幸后宫,后宫就失了多少承雨露的机会,永嘉帝正当壮年,这是暴殄天物啊。

而劝导皇帝,是他们做奴才的职责。

“皇上,这是敬事房的人换了一遍的绿牌子,要不要再看看?”𝔁ᒑ

永嘉帝脸上恹恹,扫了一眼木盘里的牌子,便让朱万喜退下,“别再换了,今晚不召。”

朱万喜欲言又止,在永嘉帝的目光下,还是选择了退下。

君心,左右不得啊。

可他跟了永嘉帝这么多年,他明明精力过剩,每日早早起来打拳,却不把这精力播撒在后宫的花朵上,真是浪费。

殊不知永嘉帝却以为,连自已的欲望都控制不了,还做什么皇帝。

他是有需求,而且自从帮先帝统领暗门血滴子,中过阴毒后,那需求就越来越大。

那阴毒虽被他压下去,但每月总有冒出来的时候,五脏六腑便似要烧起来一般,浑身燥热难消,若是此时召人侍寝,那得去掉那妃嫔半条命。

当然,只要他能熬过去,他的功力就会更上一层楼,但也因此,下一回阴毒发作,又会比现在这回更难耐。

每月这时,祁铎都会独自疗伤,不会翻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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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琼枝重生到现在,不知是不是前头一个月躺太久,到了八月,总是难以入眠。

既睡不着,便也不勉强,徐琼枝披衣而起,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夜里清盈的空气莹润胸间,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

忽而来了兴致,又系了件披风,绕出屋外,往舒月轩后院的竹林走去。

她慢慢踱步,也不知要走去哪里。🞫ŀ

沿着小径而行,忽而想起这里有个莲花池,青青时常会来这里采莲收露水,拿回去给她煮了泡茶喝,这便是住得偏僻的好处。

夜里是看不清莲花的,但能闻见草木的清香。

徐琼枝坐到岸边上,一时兴起,解开披风,铺在岸边,撒开裙子,脱了鞋履,双脚晃晃悠悠地伸进池子里,又采了一片莲叶,那拿在鼻尖轻轻嗅。

祁铎躺在草木药池里看着徐琼枝,就见清冷的月光洒在她泛银光的幼蓝色齐胸襦裙上,衬得整个人和眼前的画面浑然一体,美不胜收。

画中的美人正半垂着眸,侧着脑袋,鬓间乌发散落,纤纤玉手正从池子里折下一支粉莲。

好不惬意。

这莲花池连着一个小圆池,隐秘在竹林中,三面青竹包围,这个时辰,谁也瞧不见里面的小池子里有人正泡在里面。

这个小池子是永嘉帝遍寻宫中找到的场所,以前住在王府,每月这时,他可以去山庄别苑药浴。

他这阴毒,药浴需天地精华日月之光,寻常浴间的药浴是无效的。

只能在天地间的池子里,那药也不是撒进去的,而是池子周围种满药材,便是池子底部,也是种满药材。

徐琼枝不知自已惹眼的姿态已经被永嘉帝尽收眼底,只满心欢喜享受独有的静谧。

鼻尖满是飘然香味,脚下淌着水,想着这里没人,索性开始踢水。

手里拿着一朵莲花似乎不够,想着再多摘一些,明早让子衿泡了喝也极好。

她绷直脚尖,试探了深浅,边缘的池底并不深,轻易就能够到底部。

池中的莲花坐在岸边摘不到,徐琼枝不知道中间深浅,想着不要往池中去,就在边边上多摘几支便好。

这般想着,她两手将裙摆挽起,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足。

只是这般,便没手撑着岸边往下,徐琼枝无奈,只能单手去拿裙摆,先掀至膝盖,再卷起,拿在手里。

慢慢滑进池子里,她没在皇城里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每一个动作都尤其带着新奇的试探。

期待那种在扬州撒野的感觉,又害怕这幅姿态不适合这个地方。

好在这个地方,肯定是没人会来的,这么晚了,大概也只有孤魂野鬼与她为伴。

这么想着,徐琼枝舒了一口气,但才刚刚摘下一支莲花,就听见身后有水流哗啦的身影。

徐琼枝一颗心一下高高提了起来,这声音,是旁的畜生动物,还是有人?

不管是哪种,徐琼枝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

如果是畜生,被咬伤弄伤就惨了,如果是人,被看见她这衣衫不整的样子,那她真也是没好果子吃。

那声响越来越大,可惜徐琼枝还没爬上岸边,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又拽下池子里。

“啊--”

徐琼枝险些惊叫,但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

那人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扣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就把她拖进水里。

是个男人!

徐琼枝睁圆了眼睛,惊恐地发现,如果这人现在把自已杀了,抛弃在这里,完全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徐琼枝一动不动的,男人粗粝的手擦在她娇嫩的肌肤上,严密万分,腰肢上的大掌,也是单手就能掌控她。

她有些发抖,试图去抓他的大掌和手腕,示意他将她放开。

挣扎之间,徐琼枝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泰半,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里衣和肚兜。

徐琼枝简直想抽死自已,方才念着只是出来走一走,只系了个披风就出来了,再加上夏日衣物轻薄,根本遮不住。

那男人俨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徐琼枝脑筋飞速转动,察觉到头顶的鼻息,知道这男人比她高出不少,挣扎也没用,索性也不挣扎了。

待到她不扑腾了,脸上的大掌果然放开,只是往下,放在她脖子之下,胸脯之上的位置。

“浪荡子!快放开!”徐琼枝气急,胸前气得飞速起伏,低声怒骂道。

头顶传来一阵冷笑的鼻息。

徐琼枝还待要说话,那大掌慢慢往上,落在她脖子上。

“不放,你又要如何?”

那男人终于开口,徐琼枝听了更气。

不止浪荡,还流氓!

“本宫是皇上的人,你这般无礼,就不怕宫规处置!?”

头顶又传来冷冷的笑,男人依旧掐着徐琼枝,俯身往下,薄唇贴在徐琼枝耳边,说出来的话,让徐琼枝一阵哆嗦。

“便是在这里要了你,你又能如何?”

徐琼枝此时心里只有恐惧,听了简直都要哭了,这里说是宫里的“荒郊野地”也不为过,若是胡天席地乱来,那她这辈子,真的就完了。

徐琼枝忍不住的颤抖,害怕得几乎哽咽,不知不觉间,眼里已满是雾气。

她羽睫轻颤,柔声细气,带着哭腔央求,“不知你是何人,想必是皇上的亲戚贵族,我不过宫里不受宠的无名之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

永嘉帝视线往下瞥,除了看见她因为害怕,或是生气而急促起伏的胸脯,还看见月色下,她浓密的乌睫上沾染的泪珠子。

“我本只夜里无眠,想来这里纳凉,见池中有莲花,便想采走几支,明日起早让侍女泡了喝。”

“未曾想惊扰了贵人,求你放了我,我这就走,想必贵人亦是皇上的客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但既是皇上的客人,想必断不会做对不住皇上的事情。”

“我已是皇上的女人,若贵人硬来,那还不如直接将我摁死在这池中算了,我生时无名无分,在皇上心中留不下姓名,能否让我死后,能留下一些清誉?”

徐琼枝简直都要跪下了,浑身无力,软绵绵的,要不是身后的男人扶着她的腰,让她依附在他身上,几乎就要软了下去。

也因此,肌肤相贴,徐琼枝身量只到他胸膛之上,臀部正正好与他腹下的位置相嵌,全然能感受到他硬实的胸膛,还有健硕的双腿,且他身上热得仿佛铁块,让徐琼枝实在有些心惊。

但此时的徐琼枝,已顾不得这些,吃豆腐就吃豆腐吧,小命都要不保了,还顾得着这些?

“想走?”男人的语气依旧强硬,“就这么让你走,岂非亏了?”

徐琼枝真恨不得手里有把刀可以杀了这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求求贵人放我回去吧,就快到鸡鸣之时了,我衣裳尽湿,实在不妥,贵人便是念在皇上的面子上,也莫要为难臣妾。”

说到这里时,徐琼枝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不知背后的人是不是良心发现,徐琼枝察觉他手上一松。

她求之不得,慌乱地爬到岸上,抓着披风,披在身上,一溜烟地跑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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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帝望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脸色渐沉。

他确实有欲望,方才也动了用她来解毒的心思。

但更想确认的,是自已的行踪是否被人知道。

这药池子的事情,世上还没有另一个人知晓。

若是方才徐琼枝当真刻意为之,不管是真知晓他来此处,还是故意勾引,他是真准备当场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永嘉帝闭了闭眼睛,心中已有了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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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待到跑出小竹林,徐琼枝才放慢脚步。

徐琼枝拍着胸脯,轻轻松了口气。

其实刚刚那个男子愿意放开捂住她的嘴时,她就猜到那人是永嘉帝了。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和她在那野地里胡来,她都是不想的,便装作不知道。

徐琼枝一路回想着走回舒月轩,方才自已应当是没有露出破绽的。

永嘉帝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但从方才来看,姿态放软,应当有用。

这般胆战心惊地回到舒月轩,却没注意到经过正门时,屋子后走出一个人影,是徐雨烟身边的贴身侍女。

第8章 私下夜会

次日,徐琼枝又起了个大早。

虽说不是初一十五,或者是时节这样的日子,但按照惯例,秋夕节皇后没去宫宴,十六去了太后宫里,十七这日,就该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了。

张宝林行至皇后的坤宁宫外时,便见另一方向的徐琼枝,穿着一袭奶蓝色宫裙款款走来,那纱裙在她身上,就像云雾一般,仙气十足,一时不由就看呆了。

张宝林身边的孟才人自然也瞧见了徐琼枝,还有徐琼枝旁边的徐雨烟。

待到徐家姐妹走近,孟才人笑脸盈盈地对徐琼枝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徐美人,徐美人走来时,那真是熠熠生辉,叫人都看不见旁的俗物了。”

徐琼枝回敬她一个笑脸,夸她可以,但孟才人明摆着是借刀杀人,如此夸赞她,是为了让徐雨烟心情不好。

说她旁边是俗物,那不就是在说徐雨烟就是那俗物。

徐雨烟果然一张脸跟茄子倒挂一样难看,在皇后宫里不好闹事,横了孟才人一眼,便先进宫里了。

徐琼枝眨巴眨巴眼睛,她知道这两人现在斗得厉害。

狗皇帝左边一个孟才人,右边一个徐才人,是尽享齐人之福了。

可这两人,明争暗斗可从没少过。

徐琼枝可不想淌这趟浑水,这一个个精得跟算盘一样。

譬如孟才人旁边这位张宝林,就是孟才人用来争宠的。

前头有一回,永嘉帝去了孟才人宫里,那天也没翻牌子,约莫是在后宫散步忽然走到孟才人宫外,便进去坐一坐。

可巧那天孟才人在月信期,自然是伺候不了狗皇帝了,但自已飞过来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

见永嘉帝多看了一旁的侍女几眼,孟才人倒是豁得出去,直接让侍女伺候了永嘉帝。

永嘉帝当然不会白睡了人家,后宫难道会怕多这么一个妃嫔吗?

第二天,那个侍女就被赐了宝林的位份。

后宫都在传孟才人为了争宠不择手段,徐琼枝也是从徐雨烟嘴里听来的。

但她却不这么觉得,只觉得这位孟才人够狠得下心。

抬举侍女,这有什么了?

后宫嫔妃这么多,再多这一位,与其白给了别人恩宠,还不如拘在自已身边。

民间多的是抬举丫鬟做姨娘的人家,徐琼枝觉得这是一个道理。

当然了,当时孟才人和徐雨烟争风吃醋严重,徐琼枝估摸着,孟才人是不想白送永嘉帝去徐雨烟那里,才出此下策。

毕竟永嘉帝一个月翻那么几次牌子,少了一次,就输了泰半机会。

受完孟才人和张宝林的礼,徐琼枝就上了台阶,往皇后宫里去,留下孟才人和张宝林说话。

孟才人附在张宝林耳边轻声道,“那位徐美人,别看跟天仙似的,从潜邸就跟着皇上,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皇上,至今还未侍寝呢。”

现如今孟才人受宠,有的是有人想把这些事情讲给她听,这宫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张宝林瞪圆了眼珠子,十分意外,“居然还没有侍寝,那怎么都到美人的位份了。”

孟才人不以为意道,“哪位从潜邸跟过来的妾室没有得皇上隆恩,趁着登基大典进位份的,这不算什么的,名头而已,慢慢爬,我也成。”

两人正说着,旁边却有宫女急促的声音,“快让开让开,别挡着我们昭仪娘娘的路。”

孟才人和张宝林往后一看,是温昭仪过来了,赶紧挪到一旁让路并行礼。

温昭仪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等走过去,才想起来刚刚旁边有人行礼,便问一旁的侍女,“方才那两人是谁?”

侍女回:“回娘娘,是孟才人和张宝林。”

温昭仪摸着鬓发想了一想,想起秋夕夜上去皇帝面前献艺的两个才人,嘲笑道,“那不是最近正得宠的孟才人吗。”

她对那孟才人和徐才人倒是有些印象,孟才人生得珠圆玉润,丰、乳、肥、臀的,脸却是一般。

而那位徐才人,脸倒是楚楚可怜,却没什么身子,不过蒲柳之姿。

皇上就是喜欢新鲜的,这美人一茬一茬地入宫,再过几年,都不知道现在得宠的人会在哪里。

想当初同她一起入府伺候的得有快十人,现在就剩两个,所以温昭仪压根没把这些新人放在心上。𝚡ł

倒是徐家另一位女儿,那个徐琼枝,倒是让她会多看两眼。那容貌是比徐雨烟还好,而那副身子,也不输孟才人。

这样的尤物佳人,温昭仪觉得除了自已,这后宫再找不出第三位,也没想明白,皇上怎么还没宠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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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宫内,徐琼枝坐定,妃嫔陆陆续续进来。

位份比她低的,她就坐着不动,比她高的,便要随着众人起来行礼,一屋子女人进进出出,官大一级压死人,可别提多累了。

等人到的七七八八,一时有浓浓的药味飘来,抬头看去,果然是皇后出来了。

虽说徐琼枝是见过皇后的,但此时看去,便觉得皇后的气色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么热的天,还穿着棉袍,很是畏冷的样子,可见身子多虚弱。

整个人看上去,要比永嘉帝大十来岁都不止,快差辈了。

皇后受了众人的礼,刚坐下,永嘉帝就来了。

众妃嫔朝永嘉帝行礼,皇后也想起来行礼,永嘉帝大步走过去扶着她,不让她行礼。

等扶着皇后坐好,才把地上跪着的众人喊起来。

皇后扯着嗓子有些吃力道,“多谢皇上心疼臣妾。”

徐琼枝心道,这永嘉帝倒还是很敬重这位皇后的,虽说他们已经许多年没同房了,但正妻该有的排面,从未缺少过。

原本皇后不去秋夕宫宴,也不喜欢妃嫔来请安,众嫔妃都以为可以省了。

还是昨日去了东太后宫里后,永嘉帝吩咐了董贤妃,让大家今日来给皇后问安的。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徐琼枝眼观鼻鼻观心,想着这狗皇帝真忙,昨夜还在泡池子呢,一大早又要见大臣,见完大臣还要跑来后宫安抚妻子。

这精力,真够旺盛的。

不像她,现在就想回去睡觉。

因着昨晚险些被永嘉帝“轻薄”,徐琼枝不敢直视龙颜,只看了徐雨烟一眼,又瞧了孟才人一眼,这两人,正都情意绵绵地望着永嘉帝。

只可惜永嘉帝此刻,正和皇后嘘寒问暖。

他关心人的时候,好像施恩一样,皇后满心感激受宠若惊,而徐雨烟和孟才人眼里,都是羡慕。

两人的眼神交汇到一起,又各自冷笑着别开,差点就翻白眼了。

徐琼枝却是觉得没必要,各自安好嘛,有什么好互相嫉妒的。

按照她上一世见证过的来看。

所谓花无百日红,在永嘉帝这里,她们的失宠现在已经可以倒计时了。

她们的敌人可不是彼此,而是世上千千万万开不完的鲜花。

向永嘉帝投入感情,还不如把他当做管吃饭的掌柜更靠谱,投入感情会让人面目全非,只有把他当老板,才知道自已需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徐琼枝更加确认自已这段时日的方向是正确的。

想起昨晚在他面前装弱求饶的样子,虽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条路,她是走定了。

皇后话不多,只听着皇帝和下头的妃嫔说话,小厨房的点心端上来后,妃嫔们就更加放开了。

特别是刚进宫的新人,因为皇后说不拘着,叽叽喳喳的,话特别多,一窝一窝地在讲话。

徐琼枝和徐雨烟、孟才人还有温昭仪坐一堆,正好离皇后近。

徐雨烟巧笑嫣然地掰了个橘子,放在瓷碟递给永嘉帝,又温柔地笑了笑,朝皇后嘘寒问暖。

徐琼枝自然不能做例外的那个,也问候了几句。

轮到温昭仪时,她和皇后说了会儿话,视线最后则落在徐琼枝身上,“徐美人,我听说你住在舒月轩,这般远的地方,走过来累坏了吧?”

徐琼枝跟这位得宠又有公主的温昭仪可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把话头抛给自已。

来跟皇后请安能嫌远吗?

这些皇帝的女人,一个个话里心里,都有百八十个心眼。

便朝她笑了笑,道,“臣妾不觉得远,臣妾好动,一路走过来,正好锻炼身子,平日里在宫里,也鲜少动弹。”

温昭仪笑笑,“倒是位玲珑佳人,我说美人怎么气色这么好呢,原来是爱动,看来我也得学一学。”

真是没话找话,徐琼枝也跟着奉承道,“温昭仪这般仙子般的容貌,哪还用得着这些。”

温昭仪满意地笑了笑,一个个在永嘉帝面前,都格外和谐。

“我这妹妹,倒是真闲不住。”徐雨烟突然状似天真地问,“我今早听院里的侍女说,晨间起来,就看见妹妹从外面回来,衣裳都湿了呢!”

这可不是开玩笑和奉承,这纯纯是打脸,徐琼枝纳闷了,这徐雨烟真是见不得自已好啊。

用这样天真婉转的语气说出来,给她挖了个大大的坑。

一个宫妃,天还没亮湿着身子从外头回来,皇帝皇后都在场,是真在下她的脸。

徐琼枝扫了徐雨烟一眼,徐雨烟一脸无辜道,“唔,我是听侍女说的,难道是那些下人看错了,还是乱编排的,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们。”

徐琼枝在心里冷笑。

第9章 私会外男

不过徐琼枝倒也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那见证人正好是皇帝。

脑子飞速转动,思索着这事情应该如何妥当应对。

皇帝既然静悄悄自已跑去那里,想必是不想别人知道。

她要扮演皇帝的解语花,又要扮演柔情似水的皇帝的女人,自然不能出卖皇帝。

那让皇帝给自已作证这个可能,立刻就被剔除了。

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呢?

和徐雨烟闹得不堪这种事情,当然也不能显露出来。

以后能不能闹开不好说,但现如今,皇帝看她就跟看一朵花一样,毫无感情,定然不会特意偏袒。

而且她可以肯定,永嘉帝不喜欢自已的女人窝里斗,也不喜欢参与后宫这些女人堆里的事情。

徐琼枝想了想,咬着牙,笑得很温柔,四两拨千斤道,“那侍女没看错,我睡不着,想去园子里走走,走着走着闻见莲花池里的香气,便想着去摘几支莲花早晨可以泡露水喝。”

“可不知那池水深浅,一不小心栽了进去,是丑态百出了些,以为那个时辰定然无人,没想到竟然被人看去了。”

徐琼枝说着,还自嘲地捂嘴笑。

她不敢去对上皇帝的眼神,只在他端起茶杯喝水时,偷偷瞥了一眼。

见他不像不悦的样子,就知道自已这步棋子又走对了。

永嘉帝不喜欢欺骗,谁也不会喜欢自已身边人是满口谎言的人,即使后宫这些女人,对皇帝来说,都只有开枝散叶一个功能。

她把碰见“外男”之事省略,但其他事情都是真的。

只要永嘉帝不是暴君昏君,那个人既是他,他就不会绕不去这道坎。

而根据前世来看,他确实不是暴君,也不是昏君。

那必然知道,她把这个环节省去,是无奈之举。

徐琼枝如此坦然,这下,倒是轮到徐雨烟咬着牙了。

但她惯来人前人后两模两样,语气还是天真的,“妹妹真有兴致,胆子也真大,那么黑的夜里,居然自已出去走,换做我,要是听见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吓坏了。”

这装的。好似自已是块豆腐一样,一碰就碎?

还嘲讽她太野了?

徐琼枝正想开口,倒是孟才人轻飘飘地先开了口,“皇宫里有真龙天子在,便是风吹草动,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风吹的枝叶摇摆,才人以为,还能是什么?”

这话可把徐雨烟给噎住了。

难道她可以说是鬼?有真龙天子在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些鬼神之说,这可是永嘉帝的忌讳。

徐琼枝在心里偷笑,都不用她出马,这可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不过徐雨烟也不是省油的灯,依旧柔柔弱弱地道,“姐姐这是何意?妹妹本就没有这意思,只是妹妹身子弱,容易受惊,吹不得风,倒是被姐姐说得好像是刻意为之,我真是……”说着说着,都语带哽咽了。

徐琼枝在心中赞叹,这演技实在是高,男人多半吃这一套,难怪上一世,徐雨烟都能当皇后了。

孟才人和徐雨烟过不去,还待要开口,这回却是永嘉帝阻止了。

这是徐琼枝怎么也没想到的,他一直都自顾自喝茶,好似不参与她们的闲聊般。

“虽秋夕已过,但白日里依旧燥热,莲花泡水清热宜人,徐美人倒是有心了。”永嘉帝忽然就扯到了徐琼枝身上。

徐琼枝眼睛在心里乌溜溜一转,琢磨着狗皇帝这话的意思。

和这种心眼比大米还多,又聪明至极的人说话,真是很费脑子。

她“娇滴滴”地低着头,不表现出知不知道昨晚那人是不是他的样子,只露出那最是低头一瞬间的风情。

低头道,“回皇上,莲花可镇心祛湿、又可清心凉血,臣妾近来夜里难眠,这才想着去采几支莲花来泡水。”

永嘉帝合上手中的茶盖,好像真的是在跟徐琼枝闲聊一般,“这天气确实需要清心凉血,今日朕倒是得了不少莲花,等会儿让尚宫局的人给各个宫里派去。”

一时众人听了这话,又齐声谢过永嘉帝的恩典。

待恢复热闹,永嘉帝临走前,又说了句,“想去便去,那小竹林是个好地方,美人若是实在睡不着,多去走走也是好。”

留下这句话,永嘉帝就挥挥衣袖,带着朱万喜走了。

永嘉帝忽然对徐琼枝感兴趣,给她招来了席间不少人的白眼。

温昭仪那不悦的眼神,今天皇帝可一点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呢!

还有徐雨烟时不时飞过来的眼刀子,就没停过。

但徐琼枝压根没空去在意这些眼神,只想着皇帝那句话的意思。

直到回到舒月轩,收到尚宫局的人派来的一篮子莲花,还在琢磨他那句话。

永嘉帝让她睡不着,便去那里走走?

这是不是在暗示她,今晚也过去?

永嘉帝本是不漏声色的,可今日最后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像是在看穿她一样。

徐琼枝摸摸下巴,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吧?

打哑谜一样,让徐琼枝有些头大。

夜里被伺候着合衣躺下,脑子里还在想这句话。

今晚,她是去还是不去?

永嘉帝会不会恼怒她,以为她在戏弄他?

徐琼枝夹着被子在床榻上滚来滚去,望着桌上的灯烛,觉得好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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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子时,徐琼枝果然还没睡着。

望着窗外的夜色,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睁着眼到了丑时。

这个时间,离她昨夜出去,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狗皇帝有没有去。

去吧,怕永嘉帝觉得她自作多情。

不去吧,更怕放了永嘉帝鸽子,影响她的荣宠。

想了想,徐琼枝“腾”的从床上坐起来,披了袍子下床。

守夜的明月听到里间的声响,“咚”地一下转身,没注意翻下了塌,摔了一声。

她爬起来,也顾不着疼着了,就匆匆走进里间。

看见正在穿衣裳的琼枝,急忙问:“美人,可是怎么了?梦魇了?还是要放水?”

“我没事儿。”徐琼枝回她道,“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你在这里等我,就别跟着了。”

徐琼枝走出舒月轩,深深吸了口气,成也今晚,败也今晚。

就看狗皇帝对她,能不能做到信任了。

而她,必须初步拿到永嘉帝的信任。

这样的恩宠,才会跟别人不同,不会是千篇一律的侍寝那般简单。

走去小竹林的路上,徐琼枝一路都走得有些烦躁。

这次她没有摸黑趁着夜色过来,而是提着一盏灯,灯光昏黄,但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慢慢踱步到小竹林,走上石桥,迈向莲花池,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

话是狗皇帝说的,她来,便是失眠,不来,便是没失眠罢了。

她如是安慰自已。

沿着小径往前,走到莲花池边徐,琼枝伸直了手,让灯火稍稍可以照见莲花池面。

可走了半圈,也没见什么人。

探头往里面的小池子看去,也看不出有人影的样子。

看来是她想多了,徐琼枝拐道往回走,刚走向拐角,迎面就撞上一个高大的身躯。

这人实在高大,这一碰看似不重,却是结结实实的。

灯笼摇摆,地上的影子晃了又晃。

永嘉帝忽然从拐角处站了出来,差点没把她吓坏了。

徐琼枝本来以为没人,吓得灯笼差点都丢了,还是永嘉帝眼疾手快,握紧了她的手。

“你在寻朕?”🞫|

低沉的嗓音传来,徐琼枝心想,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还问?

但脸上是一派惶恐万千的样子。

徐琼枝抬头看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脑子有一刻的空白。

“怎么不说话?”永嘉帝迟迟未等到回应,垂眸认真的看着她。

昏黄的灯光从地上传来,徐琼枝只觉得他的眼眸比夜色还深。

答案其实她早就想好了,只是一脸娇羞,做出一副心有骇浪的样子。

“臣妾,臣妾没想到真的是皇上。”

但永嘉帝显然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朕的。”

低沉的音色传进耳朵里,有些蛊人,带着一股默许的味道。

徐琼枝在心底确认,自已离自已初步的目标,是越来越近了。

徐琼枝神态娇怯,眼神却没有躲闪地看着永嘉帝。

祁铎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不然她低头,让她和自已对视,指尖微微摩梭着她娇嫩的下巴。

徐琼枝觉得有点痒,眸里闪着难为情,“臣妾不敢欺瞒皇上,但请皇上不要生臣妾的气,臣妾今日,不是故意不说昨晚在这里有碰见皇上的。”

永嘉帝淡淡道,“无妨。”

徐琼枝这才娇滴滴地道,“不瞒皇上,其实昨晚回去,臣妾躺在床上,就想明白了。”

虽说仍然在撒谎,但徐琼枝说得特别真挚。

“哦?你想明白什么?”

他根本没用力,徐琼枝却觉得自已的下巴一点动不了。

“臣妾昨晚实在太失态,脑子便不清醒。我回去躺在床榻上,就在想,前日宫宴没听闻有宗亲进宫,也没人留宿皇宫,纵使有,想必也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而这皇宫都是皇上的,那么晚能在宫里来去自如的,臣妾想来想去,公公们声音尖细,大皇子还未这么大,那么想来想去,也只有皇上了。”

“而且……”徐琼枝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害羞和犹豫。

在祁铎眼神的示意下,接着道,“而且昨日,臣妾以为自已被人非礼,可若是坏人,那一定不会放过臣妾,不说侮辱,侵犯宫妃是大罪,坏人为了保命,便是把臣妾灭了口也是有可能的。想来想去,臣妾以为当就是皇上了。”

永嘉帝指腹轻轻摩挲她的下巴,语带逗弄,“你倒也是机灵的。”

徐琼枝垂眸,没有说话。

“今夜你倒是来得晚,叫我好等。”

这语气,居然还带着些宠溺,徐琼枝惶恐道,“臣妾本是想早点,可又不知皇上昨夜有没有在恼臣妾失仪,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一时,一时便犹豫不决。”

徐琼枝是真的害怕,但想来想去,除了刻意为之的事情,其他的事情,还是向狗皇帝坦诚为妙,永嘉帝可不喜欢别人骗他。

果然,祁铎并无不喜,而是道,“朕还以为美人是刻意吊着朕,你说你该不该罚?”

”臣妾不敢。“徐琼枝心想,狗皇帝果然不是好骗的,她就是在欲拒还迎呢。

永嘉帝一手将她搂在腰间,语气像极了对情人的逗弄,“既如此,让朕等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该让朕什么时候罚罚你?”

祁铎的语调定在“罚罚你”几个字上徐,琼枝觉得自已必然没有听错。

忍不住扭扭身子,觉得他也太下流了,亏他看起来还冷面无情的,原来在这事儿上,也怪火热的。

但这种话,叫她怎么回答?

难道可以说,你这个流氓想得美?

索性就不回答了。

好在永嘉帝还算君子,也没有为难她。

只是牵着她的手,走到里面的小池,让徐琼枝没想到的是,永嘉帝居然往池子里去了。

就径直坐在池子里,靠着岸边,两手摊开,很享受的样子。

他不是要让她也一起吧?

还是让她来看他泡澡的?

狗皇帝可以如此自在,徐琼枝面上可做不到,只能装作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拧着手帕子站在一旁。

永嘉帝倒很享受,眯着眼泡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旁边还有人一样,侧过头看了一眼。

就看见月光下的徐琼枝格外晶莹耀眼,后宫这么多人,还没见过如此出众的。

徐琼枝被他看得身上一紧,让她来看君王沐浴,真是羞人。

“你可以回去,不然就下来,替朕捶捶肩膀。”

徐琼枝很想大吼一声,什么叫她可以回去,她能回吗?

把皇帝一个人撂下在这里,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她总算知道了,这人是故意逗她呢。

便坐下来,屈膝跪坐下,伸出手开始替他捶肩膀。

“不错,按按头。”

两人沉默着,除了皇帝偶尔一句吩咐,徐琼枝只能认命当按摩技师。

徐琼枝在心里默念,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她的手快要酸死了,伺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

永嘉帝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一样,似是泡够了,往前走了一步,回头,看见徐琼枝歪着腿的坐姿,问道,“你这般跪坐着,手脚可还能动?”

徐琼枝心里把他问候了个遍,不然呢,让她两腿张开,把脚放到皇帝肩上踩着吗?她有的选吗?

心里无语着,嘴上艰难柔媚地开了口,“皇,皇上……”意思就是有点发麻了。

这一声,带着嗔怪和轻微的不适,如潺潺流水一样,让永嘉帝舒畅下来的身子更加畅快了。

他眼色渐沉,忽的把徐琼枝拉到了池子里。

徐琼枝没想到他会拉自已下来共浴,低呼一声,因为脚下发麻也站不稳,整个人酸酸软软的,就匍匐在他怀里。

“皇上……”这下这一声可就带着愠气了。

徐琼枝真是无语又生气,把她拉下水,她的衣裳又湿透了。

今天更好,连披风都没有带,等会儿就直接湿着回去,真是太妙了!

他的强势,她总算感受到了。

“既坐麻了,不如就下来陪朕泡一泡。”

永嘉帝搂着她,搂得倒是很享受。

他本是万人之上的君王,威严冷面,此刻和她在这里,却好似人世间普普通通的男女情人一般。

他这样威风干练的人,身姿又是远在其他男儿之上的帝王。

徐琼枝很不齿的想着,难怪那些个妃嫔,一个个都飞蛾扑火的,甘愿做他的身下之人,被他予取予求。

永嘉帝正当壮年,可比先帝那种老男人,好太多太多了,身上也不会有老人味,有的只是男儿的安全感。

徐琼枝觉得永嘉帝的目光有些炽热,赶紧眼神示弱,眼下可不能在这里侍寝,不然回头传出去,她可要成宫里永远的笑话了。

她是想特殊,倒也不用如此特殊哩。

“皇上,皇上可还要臣妾给你按摩?”

“你身子真软,这宫里也就孟才人能与你媲美,但她丰硕,还是输了你一些。”永嘉帝从背后搂住徐琼枝,这次他没再客气,让她感受到自已的火热。

这姿势,徐琼枝是真的感受到了,有些害怕,隔着湿透的衣料都有些震惊于他的热烈。

徐琼枝大惊失色,她虽然贪生怕死,但理智尚存,赶紧弱弱地求饶,“皇上,臣妾害怕,能否……能否……”不要在此?

虽然她轻而易举能说出口,但想到自已毕竟还是黄花大闺女,不能在皇帝面前如此不顾形象。

永嘉帝手在她腰间放着,嗓音低哑笑道,“你怕朕在这儿办了你?”

徐琼枝红着一张脸点头。

永嘉帝探着身子往前,唇瓣贴在她脸颊上,“既如此,你回答朕一个问题,朕便放了你。”

这狗皇帝真是太磨人了!徐琼枝娇羞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跟着朕也一年有余了,这段时日朕忙着,倒是冷落了你这个好姿色的,这么久时间,算是阴差阳错全错过了,现在……”

永嘉帝薄唇轻贴在她嘴角,而后盯着她的眼睛,“准备好为朕破身没?”

这话说得徐琼枝眼睛眨了又眨,觉得一定是自已昨晚给了皇帝错觉,让他以为自已是什么贞洁烈女,才会这么问。

但永嘉帝问得实在太直白,徐琼枝真不好回答。𝙓ŀ

只娇嗔了又娇嗔,眼神躲闪,“皇,皇上……怎么问臣妾这种问题呢!”

永嘉帝揉着她的腰,“你不说今晚就别想走。”

这人可真是霸道至极了!徐琼枝在心里翻白眼。

又是娇嗔道,“这宫里,还有人等得像臣妾这般久吗!”

带着娇羞,带着嗔怪,这就是愿意了。

永嘉帝狗是狗,但果真松开了她的腰。

徐琼枝此刻演的是一个羞愧万分的妃嫔,赶紧爬上岸。

她艰难地爬上岸,还不及永嘉帝在身后轻轻松松拖她一把,轻而易举就将她抱上去。

待她上岸,永嘉帝自已也一个翻身就上去了。

徐琼枝朝永嘉帝福了福,“皇上,时辰不早了,臣妾得回去了,皇上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走,刚转身,又被狗皇帝一把拽了回来。

徐琼枝快晕过去了,这狗皇帝还要干嘛,这都丑时快过了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结果永嘉帝只是把自已干净的里袍递给她,“换上。”

徐琼枝愣了一下,不合时宜地想着,他把干净的里袍给自已,那他穿什么?

想了想,还是不要这么煞风景,只惊讶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

“莫要让他人知道我在这里之事。”永嘉帝忽然道。

徐琼枝心想她不就是吗?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看来皇帝果然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换上衣服离开时,徐琼枝还在想,若是别的妃嫔,皇帝冷面冷心,想待人好时,又是真的好,忽而这样待人体贴,心还真很容易被他吸了过去。

若非她活了两辈子,对狗皇帝也无甚感情,不然也得像其他妃嫔一样了。

不过徐琼枝并不糊涂,可不会以为永嘉帝这一刻待她有些不同,就以为自已在他心里有什么分量。

自已于他,不过是生活中的调剂,这样的调剂品可以有很多。

他现在对她感兴趣,也只是暂时的,就算多少因为两人这几日的“偶遇”而不同,但和其他妃嫔,还是没什么区别的。

狗皇帝,还真是见一朵花摘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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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应当是人人酣睡的时辰。

宫里这个时候,也就尚食局的人开始起来准备早膳了。

但徐雨烟被侍女唤醒,就在院子里等着徐琼枝。

果然徐琼枝刚进门,就撞了个正着。

“妹妹真是好精神,每天夜里都睡不着啊?”徐雨烟上下扫着徐琼枝。🞫Ꮣ

昨夜睡前,她便吩咐侍女,盯着门口,看她今晚还有没有动静。

果然未到丑时,就见徐琼枝从舒月轩出去,这会儿才回来,可叫她一阵好等。

徐琼枝已经犯困,身上又带着湿气,皇帝的衣服又有些不合身,拖拉在地。真的不太想理会徐雨烟这个闲着没事找事的人。

“姐姐怎么这么好兴致,在这里等妹妹?”

“我不过起夜,刚好碰见你回来而已。”

好一个偶然,徐琼枝完全不想搭理,摆摆手道,“既然姐姐起夜,那方便完也可以回去睡了。妹妹乏了,要去安歇了。”

说罢,就往自已屋里去了。

留下徐雨烟气的跳脚,但看到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男子衣袍,嘴角又弯了起来。

这风波,夜里没闹起来,但第二天,就闹到董贤妃面前了。

第10章 侍寝

昨日永嘉帝吩咐董贤妃给各个宫里送莲花煮水消暑,今日,徐雨烟便和徐琼枝到董贤妃宫里谢恩。

其实是可以不用来的,但徐雨烟说许久未去董贤妃宫里坐坐,就拉着琼枝一起去请安。

徐琼枝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没想到徐雨烟会这么跟她过不去。

想来想去,应该是昨天皇后宫里,皇帝对她多说了几句话,又因为她说自已夜里采莲花,皇帝便给后宫发莲花,让徐雨烟以为皇帝是因着徐琼枝的话起的兴致,是以对她生怨恨。

徐琼枝十分无语,这怎么可能呢?宫里采买莲花不用时间吗?

她十六日晚上,在小竹林采莲,隔天一早,永嘉帝就弄来那么多莲花,徐雨烟这醋,真的是白喝了。

但徐雨烟就是看她不顺眼,看不顺眼的人,她怎么着都不想对方好过,徐琼枝算是想明白了。

上一世,也没见徐雨烟这么稳不住,难道是因为那时候她不在,徐雨烟没威胁,所以一直装的很好,才能在后宫如履平地?

可她那里有这么大能耐?

徐琼枝一时间,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无语。

“徐才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劲地打哈欠,是不是身子不适?”徐雨烟在董贤妃面前打了一个早上的哈欠做铺垫,董贤妃终于问。

徐琼枝坐在一旁无语至极,很想凑到她耳边跟她说,打了这么久的哈欠,也不注意形象,不注意一下自已嘴里有没有味道。

如此促狭地不怀好意地想着,果然听徐雨烟开始抱怨了。

“回娘娘,臣妾就是昨晚起夜,被惊吓了一番,回去躺着睡不着,并非身子不适。”

“这还不是身子不适,都吓成这样了。”董贤妃语带怜悯,“你素来心软胆小,是什么将你吓得睡不着了。”

徐琼枝本人很想一锤子给徐雨烟揍过去,怎么说得她好像是鬼魅一样。

徐雨烟眼带愧疚地看了眼徐琼枝,又颤颤巍巍看向董贤妃,好似徐琼枝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娘娘既问了,若是不回答,便是臣妾得不是。”

徐雨烟做作地拧了拧手帕子,“臣妾昨夜起来,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便走出去一看,居然……居然看见了妹妹从外头进来。“

徐雨烟好像全都是无心一样说了出来。

董贤妃不解,”徐美人许是睡不着又出去走了走,怎么,这是你亲妹妹,这也吓到了。“那这胆子也太小了点。

徐琼枝抿嘴偷笑,觉得永嘉帝找董贤妃这么实诚的人管后宫,也不是没原因的。

后宫还有宁淑妃、祁德妃两妃,永嘉帝偏偏选了她,想必是看中她这老实直白的性子。

徐雨烟委屈的抿了抿嘴,“臣妾怎么会怕自已的妹妹呢。是妹妹湿着身子回来,身上,身上还穿着……”

“穿着什么?”董贤妃问。

徐雨烟一脸惶恐,好似忽然才发现自已说错话一般,捂着嘴,“臣妾,臣妾不敢说。”

徐琼枝皮笑肉不笑的,你若是不敢说,前面铺垫那么多干什么,真是闲的。

正说着话,还没说到最要紧的地方呢,永嘉帝就到了。

在皇帝面前,这下徐雨烟可更来劲了。

行了礼,重新坐下,皇帝便问,“你们在说什么,接着说吧。”

董贤妃自然不会搁着皇帝不管,便把徐雨烟刚刚说的,简略说了一遍。

永嘉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挑挑眉,好像也很有兴趣一样,“这有什么不敢说,你且说一说看到徐美人身上穿着什么?”

徐琼枝一时有些无语,在没人看她的时候撅撅嘴,狗皇帝还跟她们演起来了,也是怪闲的。

徐雨烟语气颤抖地说,“臣妾看妹妹外头罩着的衣服都快拖地了,起初以为是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来细细一想,一想……”

后面徐雨烟刻意不说,只留给大家自已想了。

衣服太长,那还能是什么?

徐雨烟的身子在宫妃里都不算矮,能快拖地的,那自然只能是男人的衣服。

倒是永嘉帝敢说,“你是说徐美人穿着外男的衣服?”

“臣妾不敢,许是妹妹有什么苦衷吧。”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一点听不出有什么不敢。

“这怎么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正好今日徐美人也过来了,徐美人,你就说说,说一说就大家都明白了。”董贤妃实诚地说道。

徐琼枝却是时刻记着昨晚临走前,狗皇帝叮嘱的话,他不想暴露他的行踪。

那她就难做了。

出卖皇帝不行,出卖自已?

那当然也不行。

想来想去,徐琼枝决定当着皇帝的面撒谎,“想来姐姐是看错了,昨夜我出去,走在林间受了不少晨露,因此湿了身子,刚好碰见一位侍女,她见我身上尽湿,便把衣服给我穿了,我还想着得把衣裳还回去呢!之所以拖地,想必是那衣服做大了,或是体型偏大的宫女穿的吧。”

“怎么可能,你撒谎!”徐雨烟立刻就道,“那明明是男子的衣裳,寻常女子的衣裳,怎么会大成那样。”

“你看过?”徐琼枝扎心一问。

徐雨烟立刻看着永嘉帝和董贤妃说,“皇上,娘娘,早晨过来时,臣妾的侍女去看了眼,果真是男子的衣裳。”

永嘉帝揉揉眉心,显然是有些不悦,不过还是道,“既如此,便遣人去取了过来。”

立刻有人转身往舒月轩去。

徐琼枝心里一点都不慌,取来了,那也是永嘉帝的衣服,徐雨烟还能说什么?

不料永嘉帝睁开眼,又说,“朱万喜,去把昨晚那侍女也找来。”

朱万喜立刻打了个福,称了是,往外去。

这下徐琼枝心里开始打鼓了,天知道哪里有什么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