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攥着简历在劳务市场转悠了月把，纸边都磨得起毛了。

他那张皱巴巴的简历上，"犯罪记录"四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招聘主管们直摆手。"回去等信儿吧"，这话他听了不下一百遍，跟"没戏"是一个味儿。直到有天，胖东来的招聘单子明晃晃写着"刑满释放人员优先"，老李蹲在电线杆底下把那张纸看了又看，烟头烫到手才回过神来。

这年头，找个正经工作比中彩票还难。司法部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像老李这样的，十个里头有七个找不到活计。那些个老板们嘴上说着"浪子回头金不换"，真到招人的时候，躲得比兔子还快。也难怪，谁愿意往自家店里请尊"瘟神"？万一哪天再犯浑，生意还做不做了？

胖东来这回可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人家不光招人，还给正经待遇。老李头个月领工资时，盯着银行卡上5800的数字直发愣。这可比他闺女当小学老师挣得还多，更别说逢年过节发的那些米面油，后备箱塞得跟过年走亲戚似的。店里有个小年轻打趣他："李叔，您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老李搓着手直笑："可不咋地，比当年在里头吃牢饭强到天上去了。"

要说这胖东来的老板于东来，真是个妙人。别的超市防员工像防贼，他倒好，连保险柜密码都敢告诉保洁阿姨。有回开员工大会，他叼着烟说："人这一辈子，谁还没走过几步歪路？咱得给人留个亮儿。"这话说得实在，老李在底下听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刚出狱那会儿，亲爹亲妈都不让进门，现在倒有人把他当个人看。

超市里有个脸上带疤的理货员老王，见天儿跟顾客逗闷子。"大姐，这瓜保甜！不甜我老王自个儿买了！"谁能想到这笑呵呵的汉子，十年前因为打架蹲了八年大牢。有回有个老太太结账时钱包被偷了，老王二话不说追出二里地，硬是把小偷给摁住了。事后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直抹眼泪："孩子，你是个好人。"老王挠着头嘿嘿笑："大娘，我也就是将功补过。"

这世道挺有意思。那些个穿西装打领带的，见天儿把"社会责任"挂在嘴边，真到办实事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反倒是胖东来这样的，闷不吭声就把事儿办了。他们招的这些"有故事"的员工，干起活来一个比一个卖力。有个顾客说得在理："在胖东来买东西，你根本分不清哪个员工蹲过号子——个个热情得跟你是亲戚似的。"

老李现在管着生鲜区，手底下还带着两个小伙计。有回他正教新人挑西瓜，听见背后有人嘀咕："那不是以前抢劫进去的老李吗？"他手里的刀顿了一下，继续低头切着试吃的瓜块。隔壁摊位的张婶突然扯着嗓子喊："老李！给俺留条新鲜的鲈鱼啊！"这一嗓子吼得，整个生鲜区都听得见。

超市的灯光打在码得整整齐齐的货架上，那些曾经破碎的人生，正在这里重新包装上市。老李擦着柜台想，人这一辈子啊，有时候缺的不是改过自新的决心，而是有人愿意给你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就像于东来常说的："做生意不能光算钱账，还得算算良心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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