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天天在电影里看的英伦绅士？
左手撑着一把James Smith & Sons 的长柄雨伞，右手永远虚扶在女士背后，嘴里永远是“After you”和“My pleasure”？
别做梦了，快醒醒吧，那都是电影公司给你灌的迷魂汤！
我在英国这个又湿又冷的地方吭哧吭哧活了整整3年，被现实抡圆了胳膊扇了无数个耳光后，今天我才敢站出来说一句大实话：
所谓的英伦绅士，和电影里演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
你以为的英国，是《王牌特工》里的科林·费尔斯，西装革履，优雅搏斗。
真实的英国，是凌晨两点东倒西歪走在街上，一边大着舌头飙脏话一边啃着土耳其烤肉卷（Kebab）的醉汉。那肉汁和酱料滴的满下巴都是，形象？体面？
不存在的。
谁要是再跟我提什么“绅士风度”，我只能敬他一杯温的啤酒，然后祝他在英国过的好。
一、绅士的“价格锚点”：一件 Burberry 风衣，和发霉的地下室
你是不是觉得，英国男人都像贝克汉姆一样，出门人均一件Burberry风衣，配着Crockett & Jones的手工皮鞋，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我刚来的时候也这么以为。我甚至觉得走在伦敦街头，自己身上这件Uniqlo都有点格格不入。
可现实很快就教会我什么叫“想多了”。
一件最基础款的Burberry风衣，就算你在比斯特购物村（Bicester Village）这种奥特莱斯抢到骨折，也要差不多1000镑，换算过来是小一万人民币。
你告诉我，一个月税后工资就两千多镑的普通英国人，拿什么去天天Burberry？拿头吗？
你看到的那些街拍，那些穿着考究、仿佛刚从萨维尔街（Savile Row）走出来的模特，要么是真正的老钱（Old Money），那数量比国会里的真诚政客还少；要么就是那些在金融城上班，用年终奖死撑门面，其实背地里和三个人合租在一个没窗户的地下室（basement flat）里的银行狗。
我认识一个在巴克莱银行做分析师的哥们，叫Tom。
每天看他在朋友圈里发的照片，不是在米其林餐厅吃饭，就是在私人会所品酒，穿的西装永远笔挺的像刚从包装里拆出来。我一度以为他是什么贵族后裔。
直到有一次他喝多了，非要我去他家续摊。
我坐着嘎吱作响的地铁，换乘了两次，来到伦敦四区一个破败的小区。他那个所谓的“家”，是一个半地下室，一进去，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潮湿泥土的味道就直冲我的天灵盖。
房间小的可怜，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占满了。他那身价值2000镑（差不多一万八人民币）的西装，就孤零零的挂在衣柜外面，和这个发霉的环境形成了巨大的、残酷的反差。
他指着那身西装，苦笑着对我说：“这是我的战袍，也是我的枷锁。穿上它，我才能假装自己属于这个城市。但回到这里，我感觉自己像个穿着龙袍的乞丐。”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所谓的“绅士范儿”，在这里，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昂贵的 cosplay。
大部分英国人，尤其是我这样的普通“旅居者”，我们最常逛的，是Primark。
那是个神奇的地方，5镑（45块人民币）一件的T恤，15镑（135块人民币）一条的牛仔裤，质量嘛，洗一次就变形，穿两次就起球。但这才是生活的真相。
你以为的绅士，在悠闲的喝着下午茶。
真实的英国人，在Tesco的打折区，为了抢一盒晚上8点后半价的、第二天就要过期的三明治，和一群人挤来挤去。那场面，和国内大妈在超市抢打折鸡蛋，激烈程度不相上下。
所以，别再被那些消费主义的滤镜骗了。
那件昂贵的风衣背后，可能藏着一张透支的信用卡和一份发霉的生活。
二、“Sorry”的通货膨胀：英国人嘴里的对不起，一文不值
来英国之前，我听说英国人最爱说“Sorry”。
你撞到他，他说“Sorry”。他撞到你，他也说“Sorry”。甚至一个东西挡了他的路，他都要对着那个东西说“Sorry”。
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有礼貌？特别绅士？
我告诉你，这玩意儿就跟美元一样，印多了，就通货膨胀，变得一文不值。
刚来的时候，我在地铁上不小心踩了一个大哥的脚，我吓的赶紧道歉：“I'm so, so sorry!”
结果那位大哥连眼皮都没抬，条件反射一样从鼻子里哼出一句“Sorry”，然后继续低头看报纸。
我当时就愣住了。欸？不对啊，是我踩的你，你跟我“Sorry”个什么劲？
后来我待久了才明白。
英国人的“Sorry”，90%的情况下，根本不是“对不起”的意思。
它真正的意思是：“借过”、“让一下”、“哦”、“我听见了”、“别挡路”、“滚开”、“你烦到我了”……它可以是任何意思，唯独不是真诚的歉意。
这是一种极度高效但又极度冷漠的社交润滑剂。
目的是为了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一切潜在的交流和冲突，让你和他之间恢复到安全的社交距离。
有一次在酒吧，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壮汉，转身的时候一胳膊肘直接把我手里的啤酒撞翻在地。满满的一杯，大概6镑（54块人民币），就这么报销了。
那哥们回头看了我一眼，嘴里熟练的吐出那个词：“Oops, sorry mate.”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转过身，继续和他的朋友们狂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我当时就火了，我攥着拳头站在那，看着地上那滩啤酒沫，闻着空气里那股子麦芽混合着失望的味道。我期待的哪怕是一句“我再给你买一杯”，或者是一个真正抱歉的眼神。
什么都没有。
他那个“Sorry”，轻飘飘的，就像冬天早晨哈出的一口白气，毫无重量，瞬间就消散在嘈杂的空气里。
那一刻你才明白，这种程序化的礼貌，比直接的粗鲁更伤人。
因为它在告诉你：我看到了你的损失，但我不在乎。
你再想想英国另一个闻名世界的“特产”——足球流氓（Football Hooligan）。
一个孕育了“绅士文化”的国家，怎么会同时拥有世界上最臭名昭著、最暴力的球迷群体？
这不矛盾吗？
一点都不。因为这恰恰是“假绅士”的一体两面。
平时在社会规则的压抑下，他们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用一句句空洞的“Sorry”和“Cheers”给包装起来。
一到了球场，酒精和群体的匿名性就是催化剂，瞬间就能点燃那层虚伪的包装，暴露出底下最原始、最野蛮的内核。
在看台上互相竖中指、砸酒瓶、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对方全家的，和周一早上在办公室里衣冠楚楚、互相说着“Morning, lovely day isn't it?”的，是同一群人。
这种巨大的割裂感，才是最真实的英国。
三、我的“绅士”房东：账单算到小数点后两位，嘘寒问暖全是套路
如果说街头的冷漠还能用“社会文化”来解释，那我遇到的那位房东，则让我彻底看清了“绅士”面具下的真实面目。
我的房东叫Julian，一个快60岁的白人老头。
第一次见他，我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电影里的角色。他穿着粗花呢的夹克，说话是那种标准的BBC播音腔（Received Pronunciation），慢条斯理，每一个单词都咬的清晰无比。
他带我看房的时候，会提前到，帮你拉开门，微笑着说“After you”。
他会指着窗外的玫瑰花圃，用充满感情的语调说，这是他妻子最喜欢的品种。
签合同的时候，他会给你泡一杯川宁的伯爵茶，配上两块黄油饼干。
当时我感动的差点哭出来，心想：天哪，这就是传说中的英伦绅士！我人品太好了吧！
呵呵，我还是太年轻了。
住进去之后我才发现，Julian所有的嘘寒问暖，全都是为他最终的目的服务的——钱。
我们合同里规定，每个月的煤气和电费是大家均摊。
每个月初，我都会准时收到他的一封邮件。那邮件写的，比外交辞令还客气。
“Dear tenant, Hope you are having a splendid week. Kindly find attached the utility bill for the past month. The total amount is £128.57, so your share would be £64.28. Could you please transfer it at your earliest convenience? Kindest regards, Julian.”
（“亲爱的房客，希望您这周过得愉快。附件是上个月的水电账单，总共是128.57镑，所以您需要分摊64.28镑。可否在您方便的时候尽快转账？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朱利安。”）
你看看，多么的客气，多么的礼貌。
但他会把账单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一分一毫都给你算的清清楚楚。
有一次，暖气坏了。那是在伦敦最冷的二月，我冷的在屋里都要穿着羽绒服。我给他发邮件，他回的依然那么“绅士”：“Terribly sorry to hear that. I will arrange an engineer to come and have a look as soon as possible.” （“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太遗憾了。我会尽快安排工程师上门查看。”）
结果呢？
这个“as soon as possible”足足等了一个星期。那一周，我感觉自己住在冰窖里，洗个脸都感觉水是带着冰碴的。
真正让我爆发的，是退房的那一天。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那个小小的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地板擦的能反光，窗户擦的跟没有一样。我想着，我这么爱惜你的房子，你总该把我的押金（deposit）痛快退给我吧？
两周后，我收到了他的邮件。
£1200的押金，他洋洋洒洒列了一张清单，扣了我整整£450（差不多4000块人民币）！
理由是什么呢？
“墙上有一个针眼大小的洞（我挂画用的图钉留下的），专业修复费用：£80。”
“地毯上有一处不明显的咖啡渍（我发誓我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清理掉了），深度清洁费用：£150。”
“窗帘的拉绳有轻微磨损，更换费用：£120。”
……还有一项最离谱的：“退房专业清洁费：£100。”
我当时气的浑身发抖。我明明已经打扫的那么干净了！他这是明抢啊！
我拿着那封邮件去找他对质。
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坐在他那间有股旧书和柠檬茶味道的办公室里，扶了扶眼镜，慢悠悠的对我说：“I understand your frustration, but these are professional standards. The property needs to be returned in its original condition.” （“我理解你的沮丧，但这是专业标准。房产需要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像平静的湖面，但你往深了看，底下全是冰冷、精准的算计。
他嘴里说着最礼貌的词语，却干着最不体面的事。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所谓的“绅士风度”，不过是他们用来包装贪婪和算计的一层精美糖纸。
撕开那层糖纸，里面的东西，又苦又硬。
四、降维打击：所谓的绅士风度，不过是阶级社会的“安全距离”
被坑的多了，被冷漠的次数多了，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英国会形成这样一种奇怪的、口是心非的“礼貌”文化？
后来我读了一些社会学的书，和本地人聊的深了，才慢慢摸到了一点门道。
说白了，所谓的“绅士风度”，根本不是教养问题，而是阶级问题。
首先，英国是一个阶级固化深入骨髓的国家。
从你说话的口音、你上的学校、你住在哪个邮编的区域，就已经决定了你的社会阶层。
上层社会为了把自己和“下面的人”区分开，发明了一套极其复杂的社交礼仪和行为规范。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吃饭时用哪一把叉子，如何优雅的提起和放下茶杯……这套东西，就是他们的“接头暗号”。
而中产阶级呢，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于是他们开始疯狂模仿上流社会的行为举止。
这就导致了那种程序化的礼貌，变成了一种全民参与的“表演”。
这种“礼貌”的核心目的，不是为了表达善意或亲近，恰恰相反，是为了维持距离。
它就像人与人之间的一层保鲜膜。看起来透明，让你能看见对方，但你永远也摸不到真实的温度。它防止了腐烂（直接冲突），但也隔绝了真正的新鲜（亲密关系）。
其次，这和“日不落帝国”的历史遗毒也有关系。
当年英国人在全世界搞殖民，作为少数的统治者，他们必须时刻保持一种“Stiff upper lip”（紧绷的上唇）的状态，也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因为情绪外露被认为是软弱、不专业的表现。这种压抑情感、注重仪态的文化，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所以你会发现，和英国人交朋友很难深入。你们可以聊天气、聊足球、聊周末去哪了，但一旦你想聊点走心的，聊点你内心的困惑和挣扎，他们往往会不知所措，然后巧妙的把话题岔开。
因为在他们的文化基因里，暴露真实情感，是一件“不体面”的事。
最后，就是现代都市的疏离感。
尤其是在伦敦这样人口密度极大的城市，每天和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那种程序化的“Sorry”和“Excuse me”，其实是一种防御机制。
它让你可以在不产生任何情感连接的情况下，顺利的穿过人群。这是一种生存策略。
所以你看，所谓的“绅士”，根本不是什么田园牧歌式的道德典范。
它只是阶级社会、帝国历史和都市病共同催生出来的一个复杂的社会产物。
理解了这一点，你才能真正看懂英国。
写在最后：告别滤镜，我却爱上了那个不完美的英国
写了这么多，好像全是在吐槽。
是的，当我亲手打碎了“英伦绅士”这个美丽的滤镜后，我一度对这个国家感到非常失望。
我失望于它的虚伪，失望于它的冷漠，失望于它隐藏在礼貌之下的算计。
但很奇怪的是，当我放弃了去寻找电影里的“绅士”之后，我反而开始发现这个国家真正可爱的地方。
那种可爱，恰恰藏在那些“不绅士”的瞬间里。
我记得有一次，我提着一个超重的行李箱在地铁站的楼梯上挣扎。一个满身纹身、长得像个足球流氓的大哥，嘴里骂了一句“Fucking hell”，然后二话不说，一把抢过我的箱子，三步并作两步就给我扛了上去。到了顶上，他把箱子重重一放，冲我粗声粗气的吼了句“There you go, mate”，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没有说“My pleasure”，他甚至还说了脏话。
但那一刻，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都要温暖。
我也记得那个在我家楼下开了三十年炸鱼薯条店的老头。他永远板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但每次我去买，他都会在我已经包好的薯条上，再偷偷多给我加上一大勺。嘴里还嘟囔着：“Eat more, you are too skinny.”（多吃点，你太瘦了。）
这些瞬间，就像是英国阴沉天空里偶尔透出的那几缕阳光。
它们不优雅，不精致，甚至有点粗鲁。
但它们真实，滚烫，充满了不加修饰的人情味。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英国，不在唐顿庄园里，也不在萨维尔街上。
它就在这些鲜活的、粗糙的、不完美的日常里。
告别了那个完美的幻象，我反而爱上了这个真实的、充满缺点却也充满惊喜的英国。
在英国，绅士风度是戴给外人看的高帽，真正的温柔，藏在粗糙的日常里。
Tips：给想来英国的你，几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1. 关于“Sorry”：请自动把它翻译成“借过”或“哦”。如果有人真的给你造成了损失，不要指望一句“Sorry”就完事了，该理论还是要理论。2. 关于酒吧文化：别在座位上傻等服务员，没人会理你。
想喝酒，自己去吧台点单付钱，然后自己端回来。这是铁律。3. 关于排队：英国人对排队的执念是刻在DNA里的。
不管队伍多长，请老老实实排在最后。插队？那你可能会见识到最不“绅士”的英国人。
4. 关于天气：聊天气是英国人的开场白，相当于我们的“吃了吗”。你只需要学会说“Lovely day, isn't it?”或者“Terrible weather, eh?”就行了，没人真的关心天气预报。5. 关于南北差异：伦敦不等于整个英国。
普遍认为，越往北走，人越热情、直接、不装。想感受真正的“人情味”，可以去曼彻斯特、利物浦或者苏格兰看看。6. 关于公共交通：在地铁（Tube）上，请勿进行任何眼神交流。
这是伦敦人的默契。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保持沉默是最大的礼貌。7. 关于看医生：英国的全民免费医疗（NHS）听起来很美，但看个病预约可能要等几周甚至几个月。
小病基本靠自己扛，或者去药店买非处方药。别太迷信“免费的午餐”。8. 关于周日烤肉（Sunday Roast）：这是少数几项英国人真正引以为傲且做得不错的传统。
找一家地道的乡村酒吧（Pub），吃一顿丰盛的周日烤肉，配一杯本地的艾尔啤酒（Ale），你会短暂的和这个国家和解的。
#不一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