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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凉山

点击次数:59 新闻动态 发布日期:2025-07-21 09:42:42
□愚僮 “902只短租,三个月可一续。”中介小哥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原租客是一对青年夫妇,半年前去旅行了。行前跟房东打了声招呼,说两个月就回来,结果这都过去半年多了,俩人踪影皆无。房东无奈,就把他们的私人物品归拢到一个房间,对外按一居室短租

□愚僮

“902只短租,三个月可一续。”中介小哥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原租客是一对青年夫妇,半年前去旅行了。行前跟房东打了声招呼,说两个月就回来,结果这都过去半年多了,俩人踪影皆无。房东无奈,就把他们的私人物品归拢到一个房间,对外按一居室短租。

房东是一位慈祥的中年妇女,带我核对家具时,我发现书架上的书大多关于旅行、美术、瑜伽、冥想。“这两人是做什么的?”我问道。房东说:“女的是瑜伽教练,男的是美术老师。”

对了,我叫吉克隽丹,彝族,大凉山人。大学毕业后,我作为主唱和吉他手和同学老六、阿亮组建了一个名叫“梦回凉山”的摇滚乐团,在玉林路几个小酒馆驻唱,虽没大红大紫,但也足够养活自己。

后来因为对未来发展方向有很大分歧,乐队散伙了。我便带着自己的音乐梦想来北京当了北漂。

记得吃散伙饭时,老六提到一个叫牦牛餐吧的店,说生意一直不错,可能会用驻唱歌手。当老板听我用吉他弹唱几曲后,用一双眯缝眼瞅着我说:“唱得不错,我喜欢你那个彝族味道。”我被牦牛餐吧聘用了,唱一晚300块,每天打烊的时间是11点,好在离住的地方不太远,12点前能回到902。

这是我作为北漂的第一个窝,躺在床上有些激动,翻来覆去睡不着,目光落在书架的那些书上。我从第一排抽出两本,《冥想,清风的味道》《生命之书》。每本书的扉页上都用钢笔写着:致亲爱的海兰。下面落款是天意。莫非,这对夫妇男的叫天意,女的叫海兰?

在牦牛餐吧上班两天,我发现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名叫夸梅,是一位黑人乐手,钢琴吉他都玩得溜,不仅能唱多首外文名曲,也会唱很多耳熟能详的中文歌曲。他的出场费是我的两倍多。

我拿什么赢他呢?躺在902的床上,仰望天花板,我的脑海里纷纭无序。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卡尔·罗杰斯的《论人的成长》,里面写道:我们生命的过程,就是做自己,成为自己的过程。

我似乎有点开悟。我凭什么赢他呢?我要做自己呀,我是彝族人,为什么不把我擅长的十八般武艺拿出来呢?我要是用我的民族乐器演奏彝族音乐,那肯定无敌。

周四晚,我用吉他弹唱几首后,就把马布和牛角胡琴端出来,展示了几首大凉山民乐,没想到效果出奇好,当晚成了美食街上的爆款。一周内餐吧人流持续上涨。老板乐开了花。两个月后我的出场费超过了夸哥。

夜色阑珊,在大排档撸串狂欢后,我带着醉意回到902。看到书架上那本《论人的成长》,我毕恭毕敬地对着它作了一个揖,满怀感恩地说:“你可是开启我星途的宝物呀。”又拿起书来翻看,从书页里飘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对青年男女的自拍照,男的大约30岁,嘴角微翘,漾着笑意,女的鹅蛋脸,眼神清澈。照片的背景是一排砖石房,再后面是层层叠叠的大山。这山这房子……太眼熟了,是大凉山?忽然发现照片背面有一行字:海天一心大凉山2023.5.9

天哪,照片上的山果然是大凉山,他们去大凉山做什么呢?

时光飞逝,转眼三个月租期到了。和房东见面时,我弱弱地问了一句:“这次能续租6个月吗?”她思量了半晌说:“好吧,但租金要加200元。”

牦牛餐吧的客人越来越多,我的粉丝群也日渐扩大。每天午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902,入睡前总是习惯性地从书架上抽一本书,翻看几页才能入睡。有一晚,我梦见天意向我招手,我尽力去握他的手,却总够不到,中间好像隔着缥缈云山。

一天晚间散场后,和老板一块儿喝啤酒。老板对我在玉林路酒吧驻唱的故事很感兴趣。他举起三个羊肉串看着我说:“有机会把你‘梦回凉山’那俩哥们喊过来,咱们一起唱歌、喝酒。”正当我琢磨着如何重建“梦回凉山”乐队时,阿爸发来微信:“隽丹,你阿妈生病了,你能回来一趟吗?”我和老板匆匆请假,回到902收拾一下行囊就直飞西昌。

阿妈患的是急性肝病,幸亏抢救及时,已恢复意识。坐在病床边,我抹了一把泪水,说:“阿妈,我在北京挺好的,唱歌挣到钱了。阿妈以后看病不用担心了。”两天后阿妈就出院了,我们一起回到村里。听说我回来了,几天下来,亲戚朋友邻居同学把家里挤得像过年。最让我感动的是阿莫惹古校长也来了,他是我小学的校长,当年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现在却已是临近退休的老人。“隽丹,学校跟你上学的时候不一样了,你该去好好看看。”

学校的变化很大,当年的泥草屋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砖瓦房。楼前的展示栏里是一些合影。“这些都是前来支教的人跟孩子们的合影。”阿莫校长兴致勃勃地介绍。在一幅合影前,我一下怔住了。照片里是一群孩子和一对年轻人的合影,每个人都笑如夏花绽放。这不是那对夫妇吗?我的大脑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他们是……”我急切地问校长。

“他们是从北京来支教的。对孩子们可好了,孩子们也把他们当作亲人。”校长带着我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很长时间。在半山腰一处斜坡上停下来。这里荒草丛生,隐约看出曾有一条路通过这里,但大半都被山上塌下来的土石淹没了。有一处地方稍显平整,上面立着一块石碑,碑前摆放着几束山花。

“去年8月,有个孩子得了急性阑尾炎,他们开着借来的吉普车和孩子父亲一道把孩子送到县医院抢救。孩子手术后留院观察。他们在返回村子的路上遇上了泥石流……那一次塌方量太大,根本无法挖掘,所以他们至今还深埋在地下。”阿莫校长说着说着哽咽了:“孩子们经常来看他们,这是他们每天送的花。”

我本来计划第二天回北京,但推迟了行程。我去墓碑前摆放了猪肉、米饭、杆杆酒,“天意哥、海兰姐,你们在天上安心吧,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回到北京,我把手机翻拍的那张他们跟孩子们的合影冲印出来,装在一个精致的相框里,放到书架上。有好几天,我就对着这照片和书架长时间发呆。老板是个厚道人,一直没催我复工。

一天晚上,我和夸哥坐在啤酒屋一张油腻的大木桌前。他冲着我说:“你回来就好,咱们一起唱。”

我沉默良久,终于振作起来,说:“夸哥。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这故事挺长的。不过,我有一个新的想法——梦回凉山,还有你和我,夸克组合。”我说罢灌了一大口啤酒。

北京的仲夏夜,微风送走几分暑气,美食街上人头攒动,牦牛餐吧门口的海报十分醒目:快来看夸克组合,夸克——最微小的粒子却发出最大的声量,快来看东非草原的夸梅和泸沽湖畔的吉克的异域合唱……演出大获成功,歌迷们直到深夜仍久久不肯散去。当我用马布吹奏完最后一曲,眼泪忽地流下来,抬眼星空,恍惚看见天意哥和海兰姐在含笑为我点赞。